暴雨来得突然,小院的屋顶上,豆大的雨点啪啪地打下来,而后沿着屋檐流下来,宛如玉帘。
沈以宁静静地坐在门口,她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翠竹回家。
按理说,院子里晾晒着衣服,外面又下着这么大的雨,翠竹买完日用早该回来收衣服了。
沈以宁没等到她回来,自己摸着瞎,把所有衣服收进了房间。
门外大雨瓢泼,阵阵凉风拍打着大门,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她心里莫名有种不安的感觉。
会不会是她遇到什么事了?
沈以宁眉头微皱,抿了抿唇,决定还是出门去找找她。
她执着青色油纸伞,一步一步,在街上徐徐走着。
脚下的石子路坑坑洼洼,混合着泥土的水坑一个又一个,一不小心就会溅得裙摆上满是污渍。
头顶上方传来雨点打在伞上的噼里啪啦声,今天天气似乎比平常来得冷,阵阵凉风刮得她有点心惊。
街道冷冷清清,寂静一片,没有一点人声。
雨太大了,大家都躲回屋里了吧。
沈以宁这样一边想着,一边朝百货店的方向摸索去。
她在店门口站定,喊了几声老板,却没人应。
她慢慢走上台阶,伸手向前摸着。
大门是关着的。
店家今天休息吗?那翠竹去哪里了?
她百思不解,转身走下了台阶。
夏日的暴雨混杂着丝丝血腥味,沈以宁没有闻出来,她朝原路返回。
雨下得更大了,仿佛想要掩盖什么似的。
她一步一个水花,撑着伞小心地走着。
一阵冷风刮过,雨水斜飞进伞内,她的手和衣袖也跟着湿了。
须臾间,身后传来怪异的吼声,可那声音一闪而过,仿佛是她的错觉。
不对劲的感觉强烈了几分,她握紧了手中的伞,脸色依旧平静,但稍稍加快了脚步。
可是当走到一半时,她突然顿住。
来自道士的直觉告诉她,现在的情况有点不对。
周遭还是寂静得只有雨声,可皮肤上传来的寒意和鼻息间的淡淡的腐臭,似乎在向她透露着某种可怕的认知。
她不敢去想。
自己现在手无缚鸡之力,若是遇到妖物想夺取她的金丹,吸收她的修为,她无法反抗。
暴雨纷纷扬扬,整条街道沐浴在一片朦胧之中,她孑然一身,撑着伞立在其中,大风卷着她的裙摆,额边的发丝也随之舞动。
她放慢呼吸,沉下心来聆听。
“啪嗒——”
后方传来什么东西被扔在地上的声音,她转过了身。
“有人吗?”她轻声询问。
可回应她的只有一片安静。心下有些不知所措,她愣神地站着。
在她看不见的前方,少年立于一片血污之中,执着短剑与一只又一只大妖近身搏斗。
空中飘着的妖物集满整个街道,它们一个又一个朝沈以宁所在的方向扑去,最后却都被少年抓了回来。
那些妖怪,连声音也来不及发出,便倒在了地上。
担生朝着沈以宁的方向冲过来,想要破开她的腹部,也被少年拽了回来。
沈以宁的周身笼罩着一层结界,她除了雨声,什么也听不见。
前方,泥泞的街道上铺满妖物的尸体,担生和少年撕打在其中。
天色昏暗,整个世界仿佛被一层黑红色的纱布笼罩。
“啪嗒——”
担生的心脏被扔在地上,少年带着满身的伤痕,用短剑将其狠狠刺穿。
额角的血混杂着雨水从侧脸淌下,胸口、腹部被掏出几个大洞,少年吃力地从地上站起来,胸口疼痛,他突然呕出一摊污血,连带着的,是沈以宁周身的结界一起碎裂。
耳边雨声骤大,但好在她依旧什么也没有发现。
少年面对着她,遥遥望着她。
身体传来剥丝抽茧般的疼痛,他带着满身的血,一步一步向她靠近。
沈以宁紧了紧手中的伞,抿着唇没有说话。
鼻息间的血腥味加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朝自己靠近,她的心也提了起来。
他颤抖着伸出手,想去摸她的脸,可又看了看自己那只沾满妖臭味和污血的手,终究还是收了回来。
他与千万妖物搏斗,如今已经耗光了体力,膝盖软了下去,他用最轻的声音,跪在了她面前。
鼻息间的血腥味淡去了一些,沈以宁不禁有些疑惑。
少年最终还是倒在了地上,他的胸口和地面紧贴,握着短剑的手也失去了力气,他的侧脸贴在冰凉的地面上,嘴角也勾起心酸的笑。
沈以宁最终还是没有发现他,他如她所愿,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再也不会来打扰她的生活。
他之前想用她的身体借尸还魂,害她跳下悬崖,他欠她一条命。都说杀人偿命,他的行径其实也与之差不多,那他便也还她一条命好了。
担生那些妖物觊觎她的金丹,在今日找上这个小镇,那他便悄悄把它们都杀了。
少女的裙摆上满是泥泞,他愣神地想,她不该是这样的,她应该永远干干净净得像一轮明月。
他想伸手替她擦一擦,可终究还是使不出一点力气。
天地间寂静得只剩雨声,所有的惊涛骇浪被暴雨掩盖,最后化作尘埃一片,清冷的街道上满是妖尸,她的脚下倒着一个濒死的红衣少年。
可她却不知道。
“沈姑娘!”
街道的转角传来翠竹的喊声。
翠竹找来了。
沈以宁下意识回头,她寻着声音,脚步沉稳地朝家的方向走去。
裙摆扫过他的脸颊,少女的步子越走越远,他挣扎着抬起眼皮看她模糊的身影,直到最后她消失在拐角处。
阴沉的天空逐渐明亮,他的视线却越来越昏暗。
雨滴噼里啪啦地打在他身上,最后和他身下的血混合在一起,蔓延在周围。
周遭寂静,天地间雾蒙蒙的一片,红衣少年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没有丝毫气息。
……
陆凌泉带着玄冥草回来了,沈以宁的眼睛终于治好了。
夏风轻拂,今天的太阳正好不大,二人坐在小院中一起吃饭。
视线恢复光明,她心情颇好,眉开眼笑的吃着小菜。
不过,自从那个暴雨天后,这些饭菜又不太好吃了,可能是翠竹自己做的吧。
记得那天自己去找她,发现百货店关门后便打算回家了,那个暴雨天给她的感觉很奇怪,明明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她却感觉心惊肉跳的。
沈以宁想,可能都是错觉吧,那天翠竹只是因为百货店关门,去了更远的地方买日用去了。
沈以宁抬头,瞥见陆凌泉嘴角挂着浅浅笑意,他看着也很高兴。
他说:“告诉你件好事情。”
“何事?”
陆凌泉道:“担生死了。”
夹菜的手一顿,沈以宁忽然呼吸漏了一拍,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觉得不舒服。
她听他继续说:“不过他是和镇妖司的上尉同归于尽的。”
“就在前几天,担生在这个镇子里被那个上尉杀死了。”
沈以宁怔住,嘴里的饭菜突然变得索然无味。
镇妖司上尉少说也有十七八个,可是能打得过担生的,也就只有那么一个人。
他死了吗?
眉头间的郁闷加深了几分,她放下了筷子,朝屋内走去。
陆凌泉疑惑道:“你怎么不吃了?”
“不太饿。”她随意地回应他,而后便坐在了床上。
望着窗外郁郁葱葱的树木和明媚的阳光,她一动不动地发着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谢之筠死了吗?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小镇子里,那个雨天,为什么鼻息间传来的那么强烈的血腥味?
是他吗?
心口仿佛有只蛆虫,一寸一寸地腐蚀着、摧残着她的骨头与心脏。
她有点疑惑,自己为什么会难过?
这个世界的男主角死了,跟她一个路人有什么关系呢?
可能是在南凤国,她对小长岁的怜悯让她对谢之筠有几分不舍吧。
她抱着腿,把下巴抵在膝盖上,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
故事的最后,难道不应该是男主打败担生最后和女主幸福美满地生活在一起吗?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心口处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剥离,让她浑身发冷,没有安全感。
“谢之筠死了?”她低声呢喃着。
眼前突然浮现出她在竹屋和谢之筠重逢时的场景。
少女红着眼睛,瞪着少年,嘴里吐出恶毒的言语。
“关雀山断崖上,我真希望死的人是你而不是我自己。”
心口处突然传来钝痛,她猛地挥散这些不堪的回忆。
他真的死了,和自己当初对他说出的话一样。
可是,为什么啊?
为什么会这样……
他是男主啊,他怎么会死呢?
就当她之前说的是气话不行吗?她没有恨到要他死的地步……
……
日子一天又一天的过去,藏匿在北赋国的妖物如今逐渐少去,天下越来越太平,《斩妖录》的故事迎来了大结局。
少年杀掉了蟒妖担生,却没有机会和程嫣一起携手步入婚姻的殿堂了。
“警报,警报,男主谢之筠违背故事人设,即将采取措施将其抹除!”
红衣少年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濒死的最后,脑中传来一道怪异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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