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自诩正义的法庭

将军见里奥还没明白,继续说道:“我们军功贵族的地位,自然是来自于军功。但朝堂之上的攻击可不像刀剑,他需要你这样的人才拱卫家族势力。”

里奥尼德点点头,他对将军说:“但,将军,我不理解帝国对外的征伐有什么意义,除了为他国百姓造成灾难,还有别的用处吗?”

将军倒是没着急反驳他,他也承认了这一点,然后为里奥解释:“你说得对,但我认为年轻人有义务帮助帝**队改革。”

他指向墙上的地图,继续说道:“如今的帝国早不是强盛时期了,我们的军队无论是武器,还是训练,远逊于其他国家。”

“你记住,里奥,真正的军人不是杀戮机器,是秩序的守护者,是文明得以存续的基石。”

当离开办公室时,将军最后留给里奥的话久久回荡在他的脑海中。

将军在年轻时,曾经游历过诸国,他为其他国家担任过操练教官,也曾经以考察的名义参观那些军事强国。

因此,他无比迫切的希望帝**队能做出改革,才卷入了二十年前的那场政变案中。将军在军校授课时,把那些年轻的优秀军官聚在一起,像俱乐部一样,介绍帝国内各行各业的能人志士相识,当然,也包括在帝国文坛崭露头角的伊琳娜。

进而,一种对改革的憧憬蔚然成风。

时间很快到了里奥尼德毕业时,那是阳光灿烂的一天,伊琳娜像里奥出席女校的典礼时那样,也陪同他一起来到军校。

“里奥,将军在哪儿?我怎么没看见他。”在即将拍摄毕业照时,伊琳娜站在里奥尼德身边,四处张望着。

里奥也感到疑惑,这么重要的日子,他不应该没来的。

“你们看见将军了吗?”里奥拍了拍旁边的同学,向他们询问道。

“我听教官说,将军好像早上身体不适,这会儿在家呢。”有位消息灵通的同学解答了里奥的问题。

里奥尼德最后看向伊琳娜,她朝里奥点了点头。

毕业典礼一结束,他们就匆忙的来到了将军的家里。这不是第一次来了,但和以往不同,里奥和伊琳并没有怀着兴奋的情绪,静静站在门外观察着别墅的外貌,等待管家来开门。

将军的那座贵族别墅立在白桦林边缘,大门微微歪斜着,锈迹已经蔓延在栏杆上,门楣上褪色的纹章还勉强能看出往日家族的余晖。

廊柱的灰泥剥落,露出里面的结构,仿佛贵族褪色的礼服下露出磨损的衬里。二楼阳台的雕花栏杆缺了几根,如同老人口中残缺的牙齿。爬山虎疯了似的占满西侧山墙,在秋风里泛出斑驳的红褐色。

看得出来,政变案对将军家影响颇深。

“将军,您怎么样了?”里奥轻声走进将军的卧室,小声说道。伊琳娜跟在后面,轻轻带上了房门,他们眼前正站着一个陌生的人。

将军听见他们的声音,稍稍起身靠在枕头上说:“里奥,伊琳,你们来了。”他伸手指向旁边那位陌生的人,接着说道:“这位是尤里医生,专攻疑难杂症,我打算等病好了让他也来咱们的俱乐部。”

“这两位是里奥尼德和伊琳娜,可谓是年少有为,等我好一点了再向你介绍吧。”将军说完,瘦弱的身体又向枕头里陷下去几分。

尤里医生和他们点了点头,随后接着收拾自己出诊用的医疗器械了。

“您一向身体强健,怎么突然生病了?”伊琳娜笑着和这位慈祥的老人说,将军也很喜欢这伶俐的姑娘,将她像女儿一样看待。

但这次将军没有说话,也许是因为病痛,他示意尤里医生给他们解释。

“咳,是这样,将军这里......可能......”尤里医生指了指自己的头,没有直说。

“好了,医生,你说吧,他们跟我儿子闺女一样。”将军忍住眼前的晕眩,虚弱地说道。

伊琳娜也猜出大概是什么情况了,她瞪大眼睛,看着尤里医生。

医生清了清嗓子,给他们解释:“将军可能长了脑瘤。”

里奥尼德和伊琳娜愣在原地,他们静静看着尤里医生收拾完急诊箱,推门离去后,才坐到了将军的病榻前。

“你们俩别难过,没什么好难过的。”将军举起他干枯的手,上面已经遍布年迈带来的斑点,握在里奥和伊琳的手上。

“会不会是误诊?”里奥尼德仍然不愿意相信将军的话,他假设道:“会不会是反对势力想趁机对您下手?我听说他们喜欢暗杀,您要不要查查这位尤里医生的底细......”

将军摆了摆手,说:“我知道你一向聪明,里奥。但已经找了三位大夫了,结果是一样的。”

他指向房门的方向,又接着说:“因为政变案牵连,我的不肖子孙们都被辞退,他们还指望我的养老金过活。这尤里医生就是他们找的,谁都希望我死,但他们肯定不会。”

说完这句话,将军透过卧室的窗玻璃,远远望向荒芜的花园。那里的大理石喷水池结着褐色的水垢,天使雕像的翅膀断了一角,玫瑰花丛疯长成荆棘的牢笼。

军队中的少壮军官已经被将军笼络到一处,假以时日,一定能掀起变革的浪潮。但如今将军病危,皇帝也暗示即将彻查政变案,希望将军一死了之把秘密带进棺材里的,恐怕大有人在。这么一来,帝**队改革的努力又将功亏一篑。

离开将军的别墅时,两人在秋日的寒风中裹紧了大衣,相顾无言。

里奥尼德最终没有见过老人最后一面,以将军名义在人世间举办的最后一场“聚会”,已经是在半月后的法庭上了。

在一个阴沉的深秋午后,法院的审判厅里,空气凝滞得如同冻住的油脂,只能听见人们的窃窃私语。

审判厅极为宽敞,穹顶很高,却透出一股压抑。墙壁上剥落的金漆和一面巨大的双头鹰徽章俯视着下方,眼神呆滞而威严。几扇窄长的窗户透进灰白的光线,勉强照亮空气中悬浮的尘粒,却丝毫驱不散室内的阴冷。

法官慵懒的斜靠在椅子上,身旁见证的牧首神父却用他锐利的目光审视着众人。

“尤里医生。”首席法官的声音干涩又拖沓,在寂静的大厅里回荡,“你被控在治疗陆军中将阁下时,因严重的疏忽,导致其不幸身亡。原告方要求剥夺你的行医执照,并没收你的财产以补偿其损失。你是否承认有罪?”

原告席上将军的亲戚子女早已没有贵族的骄傲和矜持,眼中满是市井的斤斤计较。他们紧盯着医生的脸,努力从他身上榨取最后一丝价值。

叶甫根尼医生——不,是尤里医生,此时穿着一件虽旧却整洁的深色外套,领口紧扣。他身形消瘦,面容憔悴,眼神里交织着疲惫,和知识分子的固执。

他将手安静地放在身前的木栏上,微微颤抖。

“法官阁下,我不承认有罪。我尽了我所能,运用了我所有的知识和经验。将军的病情极其复杂且已至晚期......”医生努力的为自己辩驳,他可以接受自己的无能,但不能接受对医学的亵渎。

“他是在狡辩!”那些穿着黑色丧服的亲属猛地站起身,他们大吼着,“既然明知道脑瘤的危险性,为什么还采用激进的疗法!”

随后,将军的儿子抄起律师手旁的墨水瓶,朝着尤里医生的头扔了过去。

墨水瓶砸到了医生的嘴上,碎裂的玻璃划开了他的嘴角。但黑色的墨水又遮盖住了鲜红的血液,他用手捂住嘴,朝那边喊道:

“那是你们要求......”

“女士先生们,请控制情绪,遵守法庭秩序!”法官懒洋洋地敲了一下小木槌,打断了医生的反驳,语气里却没有多少对将军亲属真正的责备。

原告律师站起身,优雅地整理了一下领结,开始陈述。他的话语充满了对逝去将军的溢美之词,充斥着类似于“国家的柱石”、“皇帝忠实的仆人”、“家庭的荣耀”这样的话。

“哼,听说了吗,皇帝要彻查政变案了。”旁听席的一名年轻贵族已经懒得看这出闹剧了,他们开始互相交谈起来。

里奥尼德也竖起耳朵,想听听他们能说些什么。

“其实我觉得,这医生算是立大功了。”另外一名贵族军官漫不经心的回应道。

年轻的那个没听懂,他小声问着:“为什么?”

“二十年前这场政变牵扯的人太多,时间荏苒,那会的青年已经各自有了自己的势力。要是将军不死,把他们都查出来,岂不是闹翻天了!”贵族军官为他解释着原因。

“那你说,会不会是那些人买通医生,才......”年轻贵族大胆假设道。

这话可不是随便说的,贵族军官赶紧拽了拽他的袖子,说:“别瞎说,虽然有这个可能性吧。”

里奥尼德听着他们的谈话,也觉得事情蹊跷。就在他沉思之间,时间已经过去很久,医生的自辩完全没听进耳朵。

“砰!”

法官最后用力敲击着法槌,宣布最后的审判结果。

“本庭宣布尤里医生败诉,剥夺财产,永久吊销行医资格。”

听完法官的宣判,原告席的人们向医生露出了嘲弄的表情,没有人关心死去的将军。毕竟,这名小小的医生竟然胆敢反抗贵族的淫威,哪怕他们只是落魄的贵族。

尤里医生已经失去了自证的勇气,他的身体晃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重击打中,又试图站直,但肩膀却难以控制地塌了下去。医生没有呼喊,也没有争辩,只是深深地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双曾经用来救人,现在沾满墨水的脏污,又被裁定为有罪的手。

听众开始喧哗着离场,议论着这个理所当然的结果。原告一家被簇拥着,像英雄一样离去,黑色的丧服此刻仿佛成了胜利的旗帜。

“行了,够了!别再说了。”叶甫根尼医生打断了里奥尼德的回忆,他不愿意想起在法庭上那令人绝望的下午。

时间已经过去了不知道多久,茶水也快喝干了。他们拥挤在小小的储藏室里,哪怕像萨哈良和鹿神这样的局外人也在认真听着里奥尼德讲述的故事。

“看吧,萨哈良,这就是我为什么说,人类不会拥有凌驾于自然规则之上的律法。”鹿神想起在小镇时和老板娘的谈话,提醒着萨哈良。

叶甫根尼站起身,挑了挑油灯的灯芯,他理解了里奥尼德的意思,说“你不会怀疑我是被买通暗杀将军的吧?”

里奥尼德摊了摊手,说:“显而易见。”

尽管他这么说,但回想起医生在法庭上被墨水瓶击中的场景,里奥尼德心里也升起了怀疑。

“我只是一个医生!我唯一的错误就是高估了自己的技术,低估了人心的险恶!我如果真是他们的人,事后怎么会落得逃到远东荒野才能接着行医的下场!”叶甫根尼医生有点压制不住自己的声音了,他愤怒的说道。

两人各执一词,在大家眼中他们的话都不无道理。

伊琳娜伸出手,本想说点什么,试图调停。但这些信息的冲击力过大,她也无法判断,只好将手又缩了回去,紧紧握住了自己的衣角。也许最终问题的解决办法,还是在叶甫根尼医生的回忆中。

“咚咚咚!”

突然,屋外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和敲门声,可能是巡逻队发现了异常,前来搜查。所有人瞬间噤声,都看向了门外。

“你们就在这坐着别动!”叶甫根尼医生低声说道,他吹灭了油灯,小心翼翼放下储物室上那卷残破的布帘,又搬了一个箱子堵在那里。

怕他们等得急了,他朝外面喊了声:“来了,来了。”

随后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这章字数有点多了,没忍住[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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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自诩正义的法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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