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琳娜翻看着病历,上面不仅有精神失常,还有各种奇怪的疱疹,叶甫根尼医生细心的将病状描摹了下来。
“这和鹿角妖又有什么关系?”里奥尼德有些恼火,远东的神父真是没完没了。
“这个嘛......我也不想了解迷信的人在想什么。不过你知道这个传说吗?”叶甫根尼问里奥,这个故事可以说无人不知了,就连萨哈良也点了点头。
可伊琳娜却表示从来没听说过。
里奥喝了一口冰凉的茶水,说:“不就是一种存在于山野之间,可以在长角人形和鹿形间变换的精灵吗?可能有的地方会害怕这个传说。”
里奥尼德的话让萨哈良立刻扭头看了眼鹿神,鹿神指着自己说:“他描述的这不是我吗?”
“哈哈,你讲的传说太古老了,仿佛来自于一千年前的瓦良格人。”叶甫根尼惊讶的看着他,然后他好像懂了,说:“看来贵族们的确不清楚老百姓之间流传的东西。”
“萨哈良,你给他们讲一遍在木排上农夫说的。”叶甫根尼把这个机会交给了萨哈良,少年看上去聪明伶俐,应该还能记得吧。
萨哈良在医生的提示下,磕磕巴巴的把这个故事讲完了。
伊琳娜又重新拿出了纸和笔,她听完后,有些疑惑的问道:“这种东西,真的有人会信吗......”
但经历过人类学训练的里奥尼德发现了问题,他思考了一阵后,说:“我怀疑它和山野精灵的传说有传承关系。”
叶甫根尼医生点点头,他说:“这就是有趣的地方了,因为木排上农夫说的和我小时候听过的一模一样。”
“我来自于琥珀海旁的村子,也听说过更离奇的故事。”医生看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在传说渲染出的诡异气氛下,屋里仿佛冷了几分。
“就在大约十年前,我家乡隔壁的村子里发生过一起离奇的凶杀案。某位农家的男主人被发现遭人开膛破肚,他的头被割掉,换成了鹿的头。”叶甫根尼边说,边在自己的头上比划着。
“嘶——”听到鹿头,鹿神又有些不高兴了。
这种哥特小说中才能听到的事件让伊琳娜起了兴趣,她手中的钢笔不停飞舞着。
“村子里有人说是因为这男的喜欢酒后打老婆,那可怜的女人不堪其辱,才痛下杀手。”他喝了口水,润润嗓子。
医生又回头看了看紧闭的房门,接着说道:“来到远东的小镇之后,也就是这里,我听到了最新的版本。”
“幼童夜啼起时锁紧门闩,
鹿铃已响彻白桦林间。
披毛的妖异挑碎月光,
负心人的尸骨正在变凉。”
叶甫根尼指了指窗外,说:“所以你们发现了吗,在这里,故事影响的对象从所有人变成了幼童和负心人。”
里奥尼德点点头,他很清楚传说流变的轨迹,说道:“事实上,这些故事都是伴随着帝国殖民的脚步传播的。”
“我有个疑问。”伊琳娜按住钢笔,她对医生说:“您是怎么想到教那老妇,那么生僻的诗句?”
听到他们还记得那老妇,叶甫根尼显得很高兴,他笑着对伊琳娜说:“那个老妇其实人很好,只是看起来吓人。她的智力不知道为什么停留在了幼童时期,亲人也都不在了。”
叶甫根尼指向货架最高处,那里是几瓶透着金黄色光泽的蜂蜜。
“这些可都是从狗熊喜欢光顾的蜂巢那里采的,因为她喜欢跟我聊天,我给她讲故事,所以送了不少。”医生说着从上面拿下来一罐,帮他们舀出来倒进杯子,然后接着说:“那首诗也是讲故事的时候,教给她的,不过她好像只记得那句。”
鹿神凑上去闻了闻蜂蜜中山野的气息,说:“你看,我就说她那都是货真价实的好东西。”
他们每个人都尝了尝蜂蜜水,的确如医生所说,里面带着深山雨后才有的奇异花香,清甜但不腻口。
里奥尼德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他要来伊琳娜的纸和笔,在上面写着。
“因这死者脚步如梭——这首诗里有大量的生僻词,又是首都的正统发音。我可以理解为,你在这里埋下了一个锚点吗?”里奥拿着手里的纸,看着医生。
叶甫根尼疑惑不解,他说:“锚点?什么意思?”
这种研究方法在人类学中是存在的,它与一般的田野调查完全不同,而是主动介入了本地人生活中,里奥尼德为医生解释道:“可以理解为一场关于研究传说流变过程的实验。”
他接着为大家解释着:“正因为这则普鲁士人的诗歌故事足够独特,假如它流传出去,知情者将会知道是医生最早教给当地人的。”
“也就能知道,传说是从哪儿诞生的,甚至知道它经历了什么!”伊琳娜兴奋的说着,这几乎是天才的想法。
这时候,正在思考这个故事的萨哈良说话了:“其实我觉得农夫版本的故事里有部族的影子,但很少,因为我们几乎不和外界交流,只能由游商把见闻带出去。”
见过萨满仪式的里奥尼德和伊琳娜更能理解萨哈良说的话,他们一齐说道:“萨哈良说的没错,假如交流足够多,甚至能通过传说确定部族的位置。”
鹿神看着因为这种研究方法而兴奋的两个人,看来寻找部族的旅程的确需要他们。
医生低头思考着,他说:“也就是说,因为我,可能一个新的传说诞生了,这倒是从来没有想过......”
里奥尼德给了叶甫根尼新的思路,看来今后要是想隐姓埋名,可不能再随便教当地人文学了,要不然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住在这。
“好了,时间也晚了,你们先打个地铺睡一夜吧。我也刚到没几天,许多生活用品都没置办齐全。”
叶甫根尼医生没有再继续聊下去,他起身帮他们把外面的椅子和杂物清理出来,给大家留出空地。
他们偷偷跑到镇子入口旁的灌木丛边,趁着叶甫根尼在门口帮他们放哨时,将马匹牵回诊所后面。他们把行李也搬进屋里,在地上铺好。
尽管屋外的风仍然吹着,但人们散发出的热量让屋里已经不再阴冷了。叶甫根尼把油灯留在柜台上,灯光下,那张粗笨的柜台桌面布满经年使用的痕迹,几把手术刀和止血钳泡在托盘里的酒精,即便在乡下,医生也保持着它们的锋利。
在睡觉前,叶甫根尼最后向他们嘱托道:“这里和城市不一样,就算你们是贵族也要小心行事,明天出门的时候注意安全。”
里奥尼德点点头,先前的士兵哗变已经让他知道边疆地区的危险了。
在他们躺着的地方,墙角立着一个歪斜的药柜,模糊能看到里面稀疏的药品。几个贴着标签的玻璃瓶,但里面的药已经所剩无几。
尽管毯子下的石砖在向上透着寒气,但总归比野地好了不少,萨哈良慢慢闭上了眼睛。
“咳......咳咳”
那扇一直紧锁的房门后,突然传来一阵压抑不住的痛苦咳嗽声,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
始终保持警惕的里奥尼德猛地坐起来,他按着皮套里的手枪,看见叶甫根尼医生面色紧张,从里屋快步走了过去。
“医生,怎么回事?你这里还有别人?”里奥尼德握紧手枪的木柄,质问着医生。
叶甫根尼的眼神中似乎闪过一丝慌乱:“呃......村民采蜜时有个女人被狗熊伤到了。” 他边说边下意识地向门口挪动,想挡住大家的视线。
鹿神飘了过去,他贴着房门,对萨哈良说:“里面的确有一位重伤的女性,她的咳嗽声里带着血气。”
“我能进去看看吗?”里奥尼德已经站了起来,今晚谈话的内容涉及许多敏感话题,倘若医生想害他们,就危险了。
叶甫根尼没有同意,他坚定的回绝了:“不用!谢谢你们。病人情绪很不稳定,怕生人。而且伤口容易感染。”
“那医生,我也是女人,我可以跟您进去确认吗?我离远些就好。”伊琳娜走上前去,她的声音虽然温柔,但是不容辩驳,“您有所不知,在远东我们经历过许多生死时刻了,请原谅我们的冒昧。”
叶甫根尼知道无法再拒绝他们了,只好点点头。
他快步走到柜台,拿起那些器械和几瓶药水,然后把打开一条缝让两人挤进去,从里面传来模糊的安抚声:“没事了......没事了......给你一些止疼药。”
里奥尼德和萨哈良紧盯着虚掩的房门,他们的手中始终紧握着武器。一旁的鹿神没有傻站着,而是跟着他们一同挤了进去。
没过一会,他们就出来了,医生的手上还沾着血迹。
“没事了,确实是受了重伤的可怜女人。”伊琳娜走出来,眼前还停留着苍白的脚踝,长长的头发,和被褥上独属于女人的身体起伏。
她拍了拍里奥尼德的肩膀。
鹿神站回萨哈良身边,说:“她说的没错,但那人伤得蹊跷,不像狗熊造成的,倒像是被什么东西的角贯穿了。”
萨哈良点点头,他对医生说道:“不好意思医生,我们先前差点丢了性命,所以......”
叶甫根尼从水桶里舀着水,清洗手上的血迹,转过头对大家笑着说:“没事的,我能理解,大家睡个好觉吧。”
三人互相交换着眼神,里奥的疑虑更深,伊琳娜觉得奇怪,但也没发现疑点。萨哈良则相信鹿神的话,觉得医生在隐瞒,但他也坚信医生是好人。
说完,医生就回到里屋准备睡觉了,没过多久,里面就传来沉重的鼻息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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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传说的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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