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丈夫强迫她生下了我!而你呢?你享受着庄园、度假、无忧无虑的生活!你甚至因为嫉妒而折磨她!你明明察觉到了不对,你却选择了视而不见!因为你害怕!你害怕失去你优渥的生活,你害怕面对你丈夫是个罪犯的事实!”
伯爵夫人不明白服务生为什么自称是挚友的孩子,但她听见那些指控本能的哭泣起来,甚至缩在椅子里,仿佛她早就在内心中面对过被人指责的场景,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我没有......我试图过保护她们,我甚至和伯爵当面对峙,只是这个罪人死的太早,得不到应有的惩罚......”
服务生冷笑一声:“保护?曾经女皇自称有几万条裙子,而你,每次来远东度假都会带来成百上千件衣服!逼迫她们夜以继日的为你清洗!那五个女仆洗这些衣服活活洗了整整一个夏天!就连手掌都掉皮了,只要碰到洗衣粉和水就是万箭穿心般的疼痛!”
“不,不是的,你是骗子!她生下的是女儿,她亲自对我说的!就连庄园里的女仆们也是这么对我说的!”伯爵夫人站起身,她不愿意相信眼前的年轻男人是挚友口中的“女儿”,她看向里奥尼德,希望他们可以为自己主持公道,“里奥尼德,快质问他!他是个江湖骗子!一定是从某个庄园的女仆那里买来这个故事,只为了向我敲诈!”
还没等里奥尼德反应过来,服务生只是自顾自的说着:“你把她送你的礼物视若珍宝?真是天大的讽刺!那是我母亲唯一的遗物!是她在冰冷的茅草屋里,临死前还紧紧攥在手里的东西!在她因为生病被你的伯爵下令驱逐出庄园时,她喊的不是你的名字!她喊的是我!她求他们让我活下去!”
里奥尼德向前站了一步,他挡在服务生和伯爵夫人之间:“费奥多尔先生,请你冷静,我们需要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服务生泣不成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中撕扯出来,每个音节都浸染着鲜血:“你们告诉我!到底谁才是小偷?是谁偷走了她的人生?是谁偷走了我的母亲?你的伯爵丈夫担心我作为私生子站出来抢夺他的财富,要不是管家告诉女仆们,恐怕我已经死了!为了保住我,所有人都声称我是女孩,我从小穿着裙子,被藏在女仆们窄小潮湿的宿舍里,看不见太阳!要不是你的伯爵丈夫太忙,恐怕我已经死了!”
“然而你的伯爵丈夫真的担心我抢夺你们的财富吗?恐怕在他眼里我和路边的野猫一样可以随意摆布!就算知道我是男孩又怎么样?我灰蓝色的眼睛和腰间灰蓝色的蒙古斑胎记是那么的格格不入,这全都宣示着我是一个杂种!”
服务生的话让真相昭然若揭,人们都看向伯爵夫人,想知道她会如何定夺。
伯爵夫人被服务生字字泣血的控诉彻底击垮,她浑身颤抖,用手帕死死捂住嘴,捂住那无法抑制的哀鸣,她无法再做出任何辩驳了,伊琳娜的安抚在此刻也显得无比苍白。
“费奥多尔先生,你的母亲无疑是一位伟大的人,这个故事我们已经听过伯爵夫人的版本了。如果您也认同我的看法,那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里奥尼德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只好提出一些问题,试图让服务生重新冷静。
他听到里奥尼德的话,也失去了再指责伯爵夫人的力气,只是脱力一般瘫软在椅子上。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也知道她听过的故事是什么样,因为那是女仆编给她的。真实的版本是,庄园里的女仆们从未把她当成自己的朋友,只有我母亲那个傻女人才会相信她,所以最后才会被她的伯爵丈夫伤害。庄园里的女人多,所以伪装成女孩并不困难,更何况那时候还小,我穿的裙子都是她们用碎布头拼出来的。”
服务生低着头,一边说话一边抽泣着。
“在她发疯一般用几乎不可能做完的工作折磨女仆们时,她们就偷偷决定把我送走了,尤其是我的母亲。在伯爵勒令管家把我处理掉时,女仆们把我送到先前被庄园辞退的老女仆那里,是她把我抚养长大的。她会看书会识字,明白贵族的礼仪,我的行为举止,我的名字,都是她给我的。”
在他们对峙时,伊琳娜始终沉默着,只是机械地安抚着伯爵夫人。她感到一阵强烈的冲击,同时又不知道为何感到羞愧。她抬起头,目光变得无比锐利,仿佛要将这一切深深镌刻在脑海里。
不管怎么说,里奥尼德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但心情并没有是破案的喜悦。他沉默地站在那里,脸上带着一种沉重的,甚至有一丝后悔的复杂表情。他找到了真相,却也亲手撕开了一个血淋淋的伤口。
“伯爵夫人,列车长先生,我的推理和指控结束了,该如何解决交由你们定夺。”里奥尼德说完,坐回到了自己的椅子上。
在他们做出最后的决定时,服务生也为自己做出最后的辩驳:“是谁让我不得不像个女孩一样被藏起来,像只老鼠一样活了二十年?现在,我只是想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我只想知道我从哪儿来的,这有什么错?”
萨哈良突然感觉到一阵猛烈的寒意,但屋里并不寒冷,甚至服务生的额头已经结出细密的汗滴。这无疑是来自于鹿神的沉默,他看向鹿神,鹿神也看向少年。
“萨哈良,罗刹人的笼子是无形的,由血缘、金钱和谎言编织而成。这只困兽的咆哮,撕开的是一张缠住了所有人的网,”但鹿神马上又沉下声音,接着说道,“但......恐怕这也是一种无可避免的,像是命运编织的网,我们已经被迫和他们交织在一起了。”
萨哈良只是点点头,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理解了先前见过的那些帝国子民,他们那种没来由的仇恨到底来自何方。这种仇恨不是来自山林间的厮杀,而是源于长达二十年的不公、屈辱和剥夺。
列车长没有说话,他目瞪口呆,原先想要维护列车组声誉的想法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面对这场**裸的悲剧时,那手足无措和震惊。
伯爵夫人哭泣着,她想打开旁边的手包,但泪水模糊了双眼,怎么也打不开。她有些懊恼的撕扯着袋子,最后还是伊琳娜走上前去帮她打开的。
“列车长,少校,我想请你们做见证人,”伯爵夫人擦掉眼泪,努力控制着压抑的情绪,一边说,一边从手包里拿出钢笔和一张支票,“我不反驳费奥多尔先生对我的指责,如果可以的话,我甚至想要交出我全部的财产,我不想再见到那些肮脏的金钱。”
伯爵夫人快速的在支票上写着什么:“但我无权为我的子女决定,所以我自愿赠予费奥多尔先生属于我的一份财产,并不再声张那枚青玉貔貅的归属,它本就属于费奥多尔先生。”
说完,她站起身,将支票塞进服务生的手里。
但他只是看了眼那张支票,就撕成了碎片。伊琳娜瞥到了支票上的数字,那数不清的0无疑代表了这份财富是个天文数字。她想到,这些数目的钱曾让将军的独子和亲戚们争得头破血流,甚至不惜诬告医生,而出身贫穷的服务生却眨眼间将它撕得粉碎。
然后,服务生看着伯爵夫人说道:“夫人,我知道你想要赎罪的心情,但你必须明白,你和他们,永永远远都是一伙的,你们的利益永永远远都绑定在一起。我曾在书上看到,“凡是让人幸福的东西,往往也会成为让你不幸的源泉”。你交给我的这份染血的财富正是如此,我不会要的,你必须带着愧疚度过余生。”
伯爵夫人像是听到了最终的审判一样,她瘫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服务生接着对她说:“也许弥赛亚降世时会赦免一切罪人的恶,你可以去向神父,向修女,向神去寻求救赎,但我不会原谅你们。”
就在他们僵持着的时候,萨哈良感觉到了列车的速度正在减慢,他看向里奥尼德,说道:“里奥,列车是不是要停下了?”
“列车长,你必须立刻决定。”里奥尼德已经听见了萨哈良的话,他一边对列车长说,一边快步走到了窗边。
列车长也发现了这一点,此时窗外的铁道旁设上了关卡,城镇正在地平线上慢慢显现,几名帝国的骑兵快速跟了上来。
“我选择不追究费奥多尔先生,但是......你的确私自闯入客人的包厢,并拿走私人物品了,出于原则,我没法再相信你......”列车长脸上复杂的表情说明,这是一个极为艰难的决定,“原谅我,你必须离开,我会给你预支一个月的薪水。”
服务生听见这个消息,仿佛早有预料,又或者是如释重负,他闭上眼睛,靠在了座椅上面。
随着一声响亮的汽笛声,车头冒出的蒸汽笼罩住车厢,透过玻璃什么也看不清楚了。火车慢慢停下,不知道什么东西在铁轨上刮出了刺耳的尖啸声。
正当里奥尼德准备推门出去看看怎么回事时,门已经被敲响了,随后一名乘务员走了进来:
“列车长,我们被前方的关卡拦停,士兵已经上车搜查了。他们全副武装,带着通缉令,要抓捕一个名叫叶甫根尼的医生,据称和反动分子勾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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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罪与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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