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遮羞布

第六十四章:

郑泠低垂了目光,缓缓吸了一口气,双手置于腹前,“必要之时,我会告诉他,我有了他的骨肉。”

郑无邪看着她平坦的腹部,颇为意外:“你怀了他的孩子?此事当真?”

郑泠摇头,浅浅一笑,“没有,但是我可以骗他怀了。”

她望着殿中的烛火,向郑无邪全盘托出自己的计划:“从前在魏缙身边,知晓他很想要个孩子,他渴望一个正常的,完整的家。我想,也许当他听到我怀了他的孩子,会看在孩子的份上,退让一步。”

郑无邪没想到单纯如郑泠,竟也会有这种心眼,愿意用自己的清白去充当筹码,为眼下的局势献出一份力量。

只是假的终究有风险,她担心郑泠的安危:“你用他的‘孩子’,来要挟他。但是假的终究是假的,若是他发现你欺骗他,只会弄巧成拙。”

郑泠慢慢解释:“我在来关内的路上,曾有缘遇到过一位神医,她给了我一种药,可以令医者把出喜脉。来之前,我已经吃下了一颗,足以骗过任何医者。”

说到这里,她挽起袖子,向郑无邪道,“姑姑若是不信,可以宣太医过来,看看是否能把出喜脉。”

郑无邪见她信誓旦旦,但此事毕竟事关重大,为了保险起见,她宣了太医给郑泠把脉。结果真如她所言,太医把出了三个月的喜脉。

随后,郑无邪又与郑泠说了很多,教她如何与人谈判,如何占据上风,如何做到临危不惧等等。

聊至夜半,郑泠才从千机堂出来。

她踩在寒冷的夜风中,裹紧衣裳,不由吐了口气。

她发现自己越来越陌生了。

说起谎话,脸不红,心不跳,也不知太后信不信她的说辞。

但仔细想来,怀孕一事,是真是假其实并没有什么好值得深究的。

于太后而言,自己真怀孕了,也不过是多了一枚可以利用的棋子,她终归是乐见其成的。

可她那丝几乎快要没有了的自尊,让她还不想就此公然承认,她确确实实怀了反贼的孩子。

一块撇脚的遮羞布,让她在太后面前,还能维持最后一丝大豫郡主的尊严。

*

两日之后,郑泠踏上了南下羊谷关的路程。

听到她忽然到城关,出现在军营,郑淙很是吃惊,连忙行至她的营帐,一掀门帘就进来问候:“前线危险,你怎么来了?”

长途跋涉而来,郑泠休息没多久,略觉缓过劲来了,正在收拾东西,冷不丁听到他的质问,停下手中的事,转过身来,回道:“我奉太后懿旨来的。”

有了之前王孝烈一事,再听到太后懿旨,郑淙只觉得又没好事,他眉头一拧:“她又要让你去做什么?”

郑泠察觉到了他的不悦,为免他误会自己是来添乱的,连忙挽上他的手臂拉他坐下,解释道:“我自请缨来当军使的,打算向对面和谈;如若和谈不成,随后就会有安北单于两部的援军相继而至。”

她的话令郑淙越发不解,眉头紧锁:“对面都是反贼,你如何能去?又要如何谈?”

去找太后的那一刻,郑泠就已经做好了要直面过去的准备。

她不确定阿兄是否知道自己在长安陷落之后的一切,但眼下她已经身在此间,就必然要与他说明从前种种原委。

她开口:“就凭对面,现在多了个魏缙。”

郑淙很不喜欢敌方的这个谋士,不论是改良投石器,还是利用郑家人来攻心为上,都让他很不舒服。他的第一反应是:“这与他有什么关系?魏缙是个很麻烦的人,此人城府极深,智谋深远,找他和谈,无异于天方夜谭。”

况且,在魏缙到来之前,区区一个李岱,还不足为惧。

听到他这样说,郑泠心中了然,原来阿兄不知道。

罢了,既然如此,就由自己同他说:“长安陷落那几个月,我的下场本该如同城关之外的族人。那时候大势已去,我与郑氏女子都被充入教坊司;算是比大家幸运一些,我没有一直困在教坊司中。你可知为何?”

这还是郑淙第一次听说她的那段经历。

教坊司,这个地方意味着什么,他不可谓不清楚。

随着她的话,他大概猜到了一点他不愿意去想的事:“你……”

郑泠长话短说,接话道:“反贼庆功宴那晚,我被魏缙看上了,他向李叡请旨,将我带出了教坊司,后来,还娶了我。算起来,我应该还是他的妻子,凭着这层关系,我想我有资格去找他谈话。”

她说得那样平静,仿佛这是一出英雄救美的轶事。

可是在那样极不公平的情形下,一个占据上风的男人,看中了一个落难的女人,这哪是什么英雄救美,不过都是见色起意,以权谋私。

换而言之,他的妹妹,在孤弱之时,曾被一个衣冠禽兽所糟蹋。

此前太后为了让他专心守住关内,不让他分心,便告诉他,郑泠与其他亲人,她会想办法接出长安。

一连几个月过去,她终于来到了关内,彼时见她似与从前一般无二,他便侥幸地以为她或许没有遭受到那些。

“我要宰了那个混蛋!”郑淙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说出来的,“你不能再入虎口,去见他,我不同意。”

注意到他怒极的神态,郑泠紧紧拉住他的手臂,试图稳住他:“阿兄,阿兄你先冷静,你听我说,他用郑氏族人,或许便是发现我假死脱身骗了他;他就是冲我来的,我若不现身,冀军每天都会逼死十个族人,我岂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无辜死去。”

郑淙掰开她的手,“这与你何干?他就是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斯文败类,他冲的不是你,而是我们整个大豫朝廷。阿泠,你给我好好待在这里,不许轻举妄动。如若不然,军法处置。”

她未料到,他会这样坚决的反对,于是搬出太后懿旨:“我是太后钦定的军使,此番前来,便是代关内与敌方和谈,郑十,你是要抗旨不尊吗?”

郑淙毫不在乎,起身撂下一句话:“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

郑泠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他怕自己再一次受到伤害,可如此下去,谁也不知道援军几时能到。

而那些郑家人,何其煎熬。

思及此,她连忙跟上去,再一次紧紧拉住即将出帐的郑淙:“阿兄,给我一次机会,你让我试试。”

“试什么?”郑淙一把甩开她的手,随即便听得“砰”地一声巨大的撞击声,并她的一声闷哼。

他连忙回头,只见她被他巨大的力道甩开,一头撞在了旁边坚实的木柱上。

他心疼地揽住摇摇欲坠的她,抱在怀中,看着她红肿的额头:“阿泠,你怎么样?我不是有意的,对不起。”

生平第一次,自幼一起长大的两人,意见相左,起了争执。

见她受伤,他心如刀割,她则乘势追击:“阿兄,让我去好不好?”

可是郑淙仍然不肯让步:“什么都能答应你,唯独这个不行。”

郑泠听此,索性闭眼装晕,一头倒在他的怀中。

郑淙以为她昏厥过去,连忙朝外叫军医。

*

她装晕,被放置在榻上,侧耳听郑淙担忧又焦急地喊人找军医。

不一会儿,有人进来,立刻被郑淙拉过来给她望闻问切。

听他说了原委,军医上前按了按她额上的包,痛得她险些睁眼跳起来。

她忍住没睁眼醒来,听见军医嘀咕:“按理这是皮外伤……不应该啊。”

郑淙急切问道:“不应该什么?”

军医接话:“不应该就昏迷了过去。这样看来,怕是伤到了头,得等人醒来才好判定结果。”

郑淙不满意这个回答,“没见她昏过去了吗,谁知道她几时醒。叫你过来,就是想办法让她醒来,别再昏睡下去,万一有个好歹……”

军医见他守在旁边,一副她不醒来,自己就别想走的神情,连忙请示:“将军,属下可否为郡主把脉?”

“可以。”

随即她感到有人摆动她的手腕,搭指在上面探了半晌。

半晌过后,军医支支吾吾:“郡主额上的伤,敷几贴药便可消肿,其他的没什么大碍。只是……”

郑淙紧张道:“只是什么?”

郑泠微微一窒,也在等着军医说下去。

在郑淙迫切的注视下,军医不禁抹了把汗,视死如归道:“只是郡主,她已有三个月的身孕。”

室内刹那安静了下来。

郑泠只听到了自己胸腔之内,心脏跳动的声音。

咚,咚,咚。

她也不知自己是紧张,还是什么。

只希望郑淙听到这个消息后,自己才好再同他说为什么她非去不可。

她不想自己开口告诉郑淙,就只能以这种方式,借他人之口,让他知晓。

时间似乎过了很久,她终于再次听到郑淙的声音,他问军医:“没误诊?”

“喜脉不会把错,”军医汗流浃背。

荣宁郡主与崔家昔日那场大婚,长安无人不知。

只是她大婚当日,她的夫婿崔忱骦便远去河南道抵御冀军,后面英勇就义,尸骨无存。

算下来已经过了十个月之久。

若是她有身孕,也应早就生了下来,而不是才三个月。

况且,在崔忱骦牺牲之后,如今郡主似乎并无郡主仪宾,可见这背后无论发生了什么,想来都不会是什么光彩之事。

为了不违背医德,军医还是硬着头皮说出医嘱,“将军,郡主有些体虚,兴许是长途跋涉之故,若想腹中胎儿安稳,需喝几贴安胎药。”

郑淙花了很久的时间,才消化了这个讯息,他望着昏睡的郑泠,声音有些僵硬:“你先出去,此事不得对外提及。”

军医连忙收拾医箱,点头如捣蒜:“属下明白,属下这就下去写药方。”

脚步消失在帐门处,帐中归于寂静。

她等了一瞬,才鼓起勇气睁眼。

一睁眼,就对上了郑淙墨如深渊的眼瞳,那一双眼中,包含了太多的东西。

有愤怒,有怨恨,有自责,还有一些怜惜。

他坐在床沿望着她,声音沾染了哽噎:“阿泠,你受委屈了。”

郑泠鼻尖猛然一酸,她忍住这点伤情,伸手抚上他忧伤的眉宇,摇摇头:“阿兄,俱往矣。过去种种多说无意,现在,这个孩子来得突然,但好歹也算是有点作用——因为这是魏缙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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