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又是熟悉的昏暗房间和青铜烛台,小林秋生缓了缓神,指尖轻轻捻了捻,几秒之后才重新对这个世界拥有实感。
果然,他低头在茶杯的倒影里依稀看清自己的脸。
看来每次拔除完那个卷轴上的咒灵,都会回到这个地方。
而且,他尝试着勾了勾指尖,咒力也在恢复,白天从咒灵身上得到的那些碎片确实是他残缺的一部分。
那么,要彻底恢复力量,需要解决掉卷轴上所有的事物吗?
小林秋生抬头打量了一下周遭的环境,他在回到加茂家之后调查过有关芦屋道满的相关资料文献,千年前平安时代的播磨流阴阳师,有关传说形色各异,总之算是有些声名。
如果自己真的是芦屋道满,那么这里,是千年前的......京都?
小林秋生站起身。
上次他过来时居住的庭院繁复华丽,看样子并不是后来落魄之时待的地方,所以现在应该是芦屋道满在京都中替右大臣藤原显光效力的时期。
藤原......显光。
名字在脑海中闪过,小林秋生忽而眼前一黑,脑中一阵钝痛,险些没站稳,扶住旁边的矮几才堪堪稳住身形。
桌面的茶具被袖子扫下去一片,跌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小林秋生咬了咬牙,企图找到记忆里闪过的那个模糊的轮廓,却也怎么都看不清楚。
似乎是对自己十分重要的人。
还不及细想,障子外面忽而有人的脚步声,听上去有些匆忙,急急地推开门露出半个头就往里探。
小林秋生擦了擦额间渗出的细密冷汗,抬眸扫了一眼那边的人,在看清对方的脸之后凛冽的气息方才散了。
是上次见到的那个小童子。
“芦屋大人,您没事吧?奴在外面听着像是打翻了什么。”
小童子关上后面的障子走进来,刚刚应该是听到了茶具跌碎的声音,走到案几边一看果然是如此。
小林秋生摇摇头,神色淡淡地看着小童子低头收拾碎片。
小童子似乎对这种事情已经相当得心应手,一面将碎片小心捡拾进竹篓里一面抬头看向小林秋生:
“大人,刚刚显光大人派来的侍从叫您早些过去。”
小林秋生的脸色这才变了变:
“藤原显光?”
小童子的神色顿了顿,有些惊异地睁大眼睛对上小林秋生的目光:
“大人,直呼显光大人的名讳......”
他眨了眨眼:“是不是有点......失礼啊?”
明明平时芦屋大人最喜欢显光大人了。
小林秋生没搭理他的惊讶,理了理袖口绕开案几走出门,小童子见状连忙拎起竹篓小步跟上他,一面跟一面紧张兮兮地叮嘱:
“奴听说显光大人今日从宫中回来心情就一直不佳,在画室待了一下午,大人小心些为好。”
“知道了。”
小林秋生回头看了他一眼,跟着早就候在外面的侍从走出去。
让小林秋生颇有些惊异的是,他刚刚在的地方离藤原显光的住所不过百米距离,瞧着倒更像是藤原显光家的后院。
但即便是家臣,按理来说也不应该养在后院。
藤原显光对于芦屋道满而言......究竟是什么人?
小林秋生随意扫了一眼身后院落的灯火,脚下步子快了些。
走到前院的西门停下,又换了另一批接引的人员,礼节比先前在加茂家还要复杂许多。分明不过这么远的距离,七拐八拐好些路才终于在之前小童子口中的画室前停下来。
守在门口的仆从谦卑地躬身行礼,拉开珠帘。
小林秋生便按照指引脱了木屐解下外袍走进去,屋内温度比外面高了些,应当是烧了炉火的缘故,接引的人在门口就已经停下来不再入内。
画室很大,屏风画架四散着有层次地排开,留出一人行的小道来。
小林秋生抬眼扫了一眼周遭的画,大抵都是些山水虫鱼,落笔飘逸流畅,神韵毕现。
眸色微怔,小林秋生伸手轻轻抚过纸面的嫣红朱砂。
这些画,都很熟悉。
他晃神间想起加茂莉久死前说过的话:
“你的画技总是很好的。”
这些......难道是自己画的吗?
为什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道满,既进来了......怎的不先来寻我?”
正愣神,忽而听到从里屋传出的人声。
小林秋生回了回神,不再注意身边的这些,径直推开前面的屏风走进去。
那个声音,曾在小林秋生耳边响起过无数次。
于是严丝合缝的记忆似乎也在此刻松动,脑海中开始疯狂叫嚣着鼓动着。
去见他,要去见他,一定要......再见到他。
终于推开了门,小林秋生垂眸看见自己的指尖轻轻发颤。
“过来坐。”
跪坐在窗边的男人未曾抬头,指尖轻捻着画笔摩挲过纸面,在寂静的屋子里留下轻微的“沙沙”声。
小林秋生机械地走到壁龛对面坐下,只抬眸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无法识别自己脑中的情绪,只知道心脏闷的很难受。
藤原显光,是个让他觉得难受的人吗?
可为什么,和厌恶的情绪又不一样?
小林秋生无端有些慌乱,他在拥有自己的意识之后第一次感到无措。
明明生死都没有任何意义,明明每一个人......都没有任何意义。
小林秋生厌恶失控感,于是撑到桌面上企图缓和一点情绪,修长的指尖擦过桌面,连带着被镇尺压住的画纸都被带着滑动开,墨色的笔迹在纸面晕染开一道杂乱无章的长条。
藤原显光这才放下笔,抬眸轻笑着看向对面的小林秋生。
“怎么了?道满看起来有些不平静。”
小林秋生神色微怔,回过神时冰凉但柔软的唇瓣已经轻轻擦过脸颊。
他于是抬眸看向对面的藤原显光,暖色的烛火柔和了对方的面部轮廓。
搞什么啊?
小林秋生扯了扯嘴角,原来......是这种关系。
“怎么在哭?”藤原显光伸手擦了擦小林秋生的脸颊:“说起来先前好似从未见道满哭过。”
薄茧摩挲过眼尾的感觉有些奇怪,小林秋生拧了拧眉。
又哭了?
原来是这样,先前没见他哭过......
要是让他知道谁对他的泪腺动了手脚......
小林秋生咬了咬后槽牙。
可恶,怎会有人如此恶趣味?
藤原显光见他愣神有些好笑,浅浅勾唇打趣:
“瞧我这画,今日可算是被道满毁了,要如何赔偿才好?”
“如何赔偿?”
小林秋生神色微动,伸手抓住对方的领口,藤原显光便顺着他的力道俯身。
小林秋生仰面吻上对方的唇,暗紫色的眼眸失焦片刻,交织着缠绕着,最后整个人都被带到矮几之上,扫落一桌的笔架与烛台。
“这样吗?”
轻轻喘息片刻,小林秋生擦了擦唇角的血,当然是藤原显光的。
小林秋生不知为何对着这人就有种怨气,于是无所顾忌地咬下去,连带着心里闷闷的郁结都散去许多。
藤原显光却也不恼,眼见着旁边倒下的烛台撩开一片不大不小的火光,便起身把火灭了。
连带着身后一沓画纸烧了大半。
小林秋生侧目瞥见藤原显光略显惋惜的神情,再抬眼去看时才发现里间画室内的挂画画卷几乎都是人像,连带着藤原显光手里捧着的那一摞,或坐或卧,或动或静,娴雅的,张狂的,靡艳的,全都是同一个人。
应该在这里生活过的。
小林秋生揉了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脑海被藤原显光的影子重新铺满。
他好像在藤原显光身边待了很长一段时间,从岌岌无名到声动京都,他想起那人在氤氲的光晕里朝自己伸出手,想起冰凉的指尖曾从身后握住手腕,在纸面勾勒出自己的侧脸。
但这一次,冰凉的指尖搭上的是眉宇,藤原显光轻轻抚平那一块:
“道满去见过两面宿傩了,如何?”
动作和柔和,小林秋生眯了眯眼,回想起上次和两面宿傩之间的那场对战:
“京都术师,无出其右。”
他记得上次看到一条天皇时期藤原道长权倾朝野,而作为摆设上位的藤原显光,应该并非藤原家那被两面宿傩全歼的‘日月星进队’和‘五虚将’的主人,和两面宿傩之间也应该没有什么直接冲突。
那么看样子,上次过来的游说他讨伐两面宿傩的人,应该是藤原道长身边的人,不过是想借他的手除去两面宿傩罢了。
“看起来‘鬼神’已经成长到无法抑制的地步了,”
藤原显光果然如小林秋生猜想的那般不甚在乎这些,低头伸手解开小林秋生的衣襟时小林秋生还能够看到他唇角的笑意。
藤原显光一面从旁边的架子上取了药膏,一面拿了取药的小匙,带些寒意的药膏擦过锁骨一片冷白的肌肤:
“上次的伤还没见好全,怎么这么急去寻了两面宿傩?”
“伤?”
小林秋生微微蹙眉。
他怎么可能会有伤?反转术式失效了吗?
这般想着,他尝试动了动指尖,反转术式没有任何问题,但他垂眸依旧能够看到清晰的狰狞的一道疤蔓延开。
是什么东西造成的伤害,甚至不能够被反转术式治愈?
“是啊,道满上月十五不是去出云拔除‘八岐大蛇’了吗?”
藤原显光放下小匙,指尖轻轻在小林秋生的锁骨处点了点:
“这一道结了痂,正巧勾一束红梅。”
“你喜欢这个?”
小林秋生眸色未变,顺手将脸侧的长发向后挽起。
藤原道长便伸手拔下桃木簪递给他,小林秋生挽了发,几缕碎发散漫地垂落到耳侧,前面一片倒是清爽利落许多。
眼瞧着藤原显光从一旁拿起笔,细密的柔顺的,带着痒意,和着温热的呼吸一起。
小林秋生眯着眼觉得自己对眼前这个人有些过分纵容。
“闭眼,道满。”
“嗯。”
还是闭了眼。
秋生:我是不是太纵着这人了?既然如此放肆吧啦吧啦……
下一秒:闭眼就闭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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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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