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久久溺水的人重新浮出水面,大口攫取着空气。
小林秋生擦了擦额间的汗水从床上坐起,额间碎发被濡湿一大片。
梦吗?
起身走到床边的镜子前,随手扯下单衣的领口,镜子里少年脖颈处狰狞的伤痕连同红晕一样依旧清晰可见。
小林秋生像是本能一般动了动指尖,咒力涌动将伤口掩去。
不是梦,力量和记忆,都隐隐有归位的趋势。
小林秋生强迫自己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形,却始终记不起最后出现的女人的声音。
抬眸看了一眼窗外,也到了天亮的时候,透过障子纸已经能够瞥见暖色的阳光。
小林秋生换了不知仆从何时备好的衣服,推开门走进院子时加茂莉久已经等候在门外。
加茂莉久看上去年岁并不大,不过十五六岁的女孩子,脸上还带着些许稚气,但行事却相当老练。
见小林秋生起来,她便笑吟吟迎上:“厨房为您准备了早点在前厅,秋生少爷现在过去吗?”
小林秋生点点头。
“秋生少爷昨晚睡得好吗?突然换地方会不会不习惯呢?”加茂莉久就在前面引路,她被家主派过来,负责照料小林秋生的生活琐事。
“还好。”小林秋生未作多言,昨晚的精神状态说起来有些过于兴奋,他很少在自己身上感知到这样强烈的情绪波动。
对与两面宿傩,似乎有些过于执着了。
“那就好,”加茂莉久也并不多问。
走过有些七拐八弯的连廊才到前厅,加茂莉久走在前面,对侍奉的仆从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去。
小林秋生遍跟着她走进屋内,在桌前坐下。
桌面摆着的早点相当丰盛,满满当当摆了一桌,都是叫不出来名字的东西,小林秋生先前并没有见过。
“都是厨房做的,御杂煮和一些和果子,种类不是很齐全,秋生少爷感兴趣的话可以再吩咐人去做些别的。”加茂莉久见他愣神便开口解释一番。
小林秋生摇摇头,低头尝了一口莉久口中的御杂煮。清淡的鲜甜口感,很熟悉的白味噌底,清晨吃这种东西倒也舒服,总不至于过腻。
“可以尝尝羊羹和樱饼,当然我个人觉得菱葩也相当不错。”加茂莉久跪坐在一旁布菜,兴致勃勃地介绍了几样。
小林秋生低头捻了块粉色樱饼,柔软的糯米皮和红豆馅,连带着樱花花瓣的味道在口腔蔓延开。
客观而言小林秋生并不嗜甜,但甜味恰到好处就能够被很好地接受。
加茂莉久看了一眼门外的天色,待小林秋生吃完叫了人过来收拾,方才开口:“早间有人过来拜访,秋生少爷要见见吗?”
小林秋生眯了眯眼,他在这里可没有熟人。
“什么人?”
“是家主的侧室抚子和……宪纪少爷。”
加茂莉久垂眸,语气未起波澜。
“加茂宪纪?”
“是的,家主的嫡子未能继承术式,宪纪少爷在您到来之前,一直被家族当做嫡子培养,但如今……”
加茂莉久的话没说完,点到即止,意思却也分明。
如今小林秋生才是未来的家主,原本被加茂家对外谎称嫡子的加茂宪纪只会沦为笑柄。说到底加茂家这种世家,原也不过是拜高踩低的地方,纵然继承了家族术式,加茂宪纪也不过无知稚子。处境如此艰难的状况下,侧室与庶子来拜访讨好未来的家主再正常不过。
莉久的嘴一张一合,小林秋生不太听得清她说的话,眼睛眯了眯,险些磕下去,回过神才发现自己似乎又要睡过去。
是昨晚精神状态太过紧张了吗?
“秋生少爷今天很困呢。”加茂莉久掩面轻笑。
捏了捏眉心,小林秋生清醒片刻抬眸看她:“刚刚说到哪里了?”
“刚刚……您要见见他们吗?”加茂莉久俯身。
小林秋生随意点了点头,见不见都无所谓。
加茂莉久便应了声出门把人带进来。
一袭灰蓝和服的女子从门外走进来,乌发整齐地梳成岛田髻。
小林秋生抬眸,看到半掩的纸拉门撒下的光线,打落在女子温婉的侧脸,长睫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不算很年轻,低垂的眼角眉梢已经有了浅浅的皱纹,柔顺谦卑一如被天然训导。
小林秋生突然有些好奇,能让看起来这样柔顺的女人不顾规矩过来拜访,背后究竟有怎样的动力驱使。
他的疑惑并未持续太久。
看起来很小的小孩子从女人身后探出半个头,露出无辜的墨色眼眸,在察觉到小林秋生的视线时身侧的手不自觉捏紧了衣角,向后退了两步藏回去。
女人非常敏感地察觉到了孩子的情绪,不着痕迹地将人往身后护了护,缓步走到小林秋生面前躬身行礼问候。
“坐,“小林秋生神色淡淡打断加茂抚子的话,事实上他并没有听她问好的兴致:“有事吗?”
加茂抚子神色一黯,依言理好袖口跪坐在桌子侧边,又是行礼表示歉意:“妾身带宪纪来拜访少主是希望您能庇护宪纪。”
加茂抚子深鞠躬奉上茶碗。
小林秋生扫了一眼,没有动作。
庇护一个小鬼吗?是谁让这个女人相信自己会答应这种奇怪的要求?
最讨厌小鬼了。
加茂抚子的动作显然顿了顿,二人之间的气氛凝滞了片刻。
小林秋生并不是什么富有同情心的人,为执意要得到一个结果的陌生女人动容是不可能的事情。
“妾身明白这样的要求对您来说过于突兀失礼,但总还是免不了过来试一试。”
穷途末路的母亲,是没有别的路可以走的。
加茂抚子轻声叹了口气,她也是个倔性子,即便是这会儿也依旧跪得端正。小林秋生垂眸,瞥见茶水水面泛起不规则的波纹涟漪。
“失去了价值的庶子,却怀有家族祖传术式。寻常时候便罢,在正室的孩子未能继承术式的情况下,这样的孩子,活不下去的。”加茂抚子闭了闭眼,声音微微发颤。
即便活下去,指尖捏紧茶碗。她的宪纪还那么小那么小,终日活在阴翳之下,欺辱冷遇白眼,他们倾注在孩子身上的恶意,丝毫不逊于昔年加诸在自己身上的刻毒。
如果有一点希望呢,一点点,可以抓住的那一点点。
“母亲。”
长久的沉默之下,最先按耐不住的自然是孩子,加茂宪纪跟着加茂抚子跪坐在旁边,抬眸盯着母亲发颤的指尖,下意识皱起眉。
他知道这个时候开口并不合时宜,但他并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口才是合时宜的。
母亲来之前教导他不能失了礼节,不能丢了分寸,不能惹那个神色冷淡的少主不高兴,却没有教过他在母亲难受的时候应该做些什么。
所以加茂宪纪辜负礼节,抛却一直以来尽量隐忍的沉稳,从抚子手中夺过茶碗,垂眸学着她的样子奉到上首。
茶碗比他想象的要重一些。
“母亲吗?”
小林秋生的神色怔了怔,一晃神间似乎这样的字眼都离自己很远。
人对死亡其实总是莫名钝感的,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来意识到这样的字眼究竟有怎样的具象含义。就像在看到诗织倒在满目血色中时,小林秋生只觉得心脏刺痛,却始终没有意识到一件事情。
于是被刻意忽视的记忆在某个时刻卷土重来。
我没有母亲了。
小林秋生想,原来是忘记了这件事。
他神思恍惚片刻,接过对方手中的茶,低头喝了一口,苦的,放了太久了。
“秋生少爷真是个好人呢,都感动得哭了。”
加茂抚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抬眸目含感激地看向小林秋生。
什么好人?开玩笑吧?
小林秋生在她的话语里回过神,讥诮地勾了勾唇角,随手理了理头发,我怎么可能哭……
哭了。
泪滴到指尖,还带着体温的。
加茂宪纪感受到掌心的重量和温度离开,顺着母亲的话仰面看向上首的小林秋生。这个如今名义上的加茂家少主,父亲对外宣称的,他的兄长。
加茂宪纪从走进来开始就一直没有抬眸观察这个人,因为这是失礼的,但他能够很清晰地感觉到对方身上的冷意。
眼泪都似乎只是装点,加茂宪纪看不清小林秋生眼底的悲伤,只是见他暗紫色的眼眸盈了雾气,懒怠地滑落而后沾湿睫羽。
小林秋生的茫然只持续几秒,回神之后随手擦了泪起身:“我答应你。”
真是狼狈啊。
怎么会在外人面前如此失态。
加茂抚子敏锐地察觉出他的尴尬,起身行礼告退,临别时把加茂宪纪留下来。
外面的太阳彻底升起来,院子里的日光开始变得有些毒辣。
门口等了许久的仆从显然经验老道,直等着里面的人结束这个议题,在小林秋生有些尴尬的当口颇有眼色地小步走进来。
“少主,”仆从的神色顿了顿:“先前族内在台东的人似乎发现了您昨日命人找的……咒灵。”
小林秋生眸色微亮,加茂家的动作比自己想象的要快了些,是巧合吗?还是背后的那个人刻意为之?
“是哪一个?”
“非常巧合,出现的正好是卷轴第二位,炁噬。”仆从压下心间的疑惑答话,少主的那个卷轴就好像提前预测了会发生的事情一样。
连顺序都是一样的吗?
小林秋生神色冷了冷,想起梦中那个女人的话,连剧目的顺序都一定要安排好的疯子吗?
没关系。
他会亲手把她揪出来。
小林秋生理了理衣襟走出门,到门口时脚步顿了顿,感受到身后小孩子怯生生盯着自己的强烈视线,甚至已经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
“喂,小鬼,”小林秋生回过头,加茂宪纪看到他半掩在阴影下的脸,染上浅淡的金色佛光:“要和我一起去吗。”
“要的。”
他小跑着跟上去。
是很小一只的宪纪乖崽崽~
感觉应该很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为什么没人理我,在作话阴暗爬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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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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