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港市全城静态的第十三天,社区发出通知,将分区域解除静态。徐昭家和陆炡家所在的小区都在第一批的名单中。
英菲尼迪开出紫御雅庭时,陆炡看了一眼后视镜中缩小的小区高楼。
从静态接触到他收拾东西离开徐昭家里才过了一小时,街上已经人来人往,便利店开了门,车子川流不息,灯火繁华,一切一如静态之前。恍然间仿佛这起早核酸每日封闭在徐昭家过了近半个月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除了——
回到家里,陆炡推开门,入目所及一室一厅显得陌生又狭小。
他把在徐昭家已经洗过一遍的衣服全部丢进洗衣机,去衣柜找新衣服穿时看见那只被埋在大衣后面的粉色小熊,它的两只脚露出来,有粉色的肉垫。
陆炡抬手给了它一拳,将在徐昭家忍耐了近一个月的怒火发泄在了小熊身上,但小熊软绵绵的并不说话,将拳头全部承受下来,与某个一开口就欠欠讨打的人完全不一样。
打过几拳后,陆炡忍不住用指腹把弄乱的绒毛抚平。
冰箱里的速冻食品在冷冻层放的太久,米饭有了脱水的迹象,他挑了一盒披萨放进空气炸锅,刚设置好时间,手机响了。
打来电话的是徐昭。
在看见那两个字的一秒钟内,陆炡飞快地思考了一遍自己是否有什么东西落在他家,得出的答案是没有。他毫不犹豫按掉电话,但对方坚持不懈地再次打过来。
反复几次后,陆炡接了:“你要干什么?”
“你以为我想你吗?陆总监,别这么自恋。”听筒里的声音依然嘴欠讨打。
陆炡面无表情:“挂了。”
“等等!”徐昭说,“徐宝金有话要跟你说。”
哪有猫会打电话的,陆炡只当他在没事找事,徐昭此人就是有这么地讨人厌,你不招惹他,他都会故意到你面前来找存在感。
正要挂断电话,听筒里忽然传来微小的“喵呜”声,夹里夹气,的确是徐宝金的声音。
陆炡指尖动作一顿。
接着“喵呜喵呜喵呜”几声,一声比一声凄惨,似乎在指责他不告而别。
他走的时候,徐宝金刚刚结束抓老鼠玩具的游戏,累得四脚朝天睡得香甜。
“听见了吗?”徐昭的声音再次传出来,“你走之后就这一直在你住过的卧室这样叫,待会邻居应该会报警说我杀猫了。”
陆炡:“……跟我有什么关系?”
如果明天上班公司里在说商务部徐总监因怀疑杀猫而进了局子,他倒是挺喜闻乐见的。
徐昭:“陆炡,我可告诉你爸妈了啊?”
“……”陆炡只好问他,“你想怎么办?”
徐昭:“劝劝他。”
喵呜声变得很近,应该是手机又递给了徐宝金,陆炡默然片刻,开口道:“宝金。”
听筒里的声音骤然停止,变成了一声骄里娇气的:“咪?”
“不要叫得太大声,会打扰邻居休息。”
“我回家了,不是不要你了。”
“好好吃饭,多喝水,不要得尿闭,也不要再得猫藓了。”
他每说一句,徐宝金就“咪”一声,陆炡不知道猫能不能听懂自己说的话,这场一人一猫的对话思考起来有些可笑,但他认真地说:“你要过得快乐。”
这次没有回应,直到几秒种后,听筒里传来一声“呜”,像是有些委屈,但没有再接着发出扰民的叫声。
陆炡没再说话,直到徐昭的声音再次出现:“陆总监,录音了哈。”
“徐昭!”这一刻陆炡希望自己还在徐昭家以方便当面给他一拳。
“假的,没录音,”徐昭的声音少了几分欠欠的意思,变得沉稳起来,“陆炡,谢谢。”
陆炡“嘁”一声:“我是看在徐宝金的面子上,用不着你道谢。”
电话挂断,徐昭揉了揉徐宝金的头,小猫趴在地板上望着手机,似乎还在想陆炡。
“他干嘛告诉你过得快乐?”徐昭侧头问徐宝金,“难道他觉得你不快乐?”
徐宝金“喵呜”一声,不知道在回答什么。
*
翌日,上润大楼一片喧嚣,从上班前的电梯间到食堂再到正式上班时间开始,围绕着疫情静态的话题始终未结束。
许超请了假,因为幼儿园通知要继续放假,而孩子妈妈也要上班,他只好继续疫情期间的状态,继续在家办公。
陆炡一早就与研发分部通过电话,接着去了张晨阳的办公室。
上润集团总部的研发部是负责理论与工作沟通等岗位所在的后勤办公室,真正的食物研发部在申港市的隔壁南城,总部将其称为研发分部。
“我想申请去一趟研发分部做实际考察,”一进屋,陆炡便拉了把椅子坐下直接道,“既然目前会员的奖励方案倾向于将我们未发布的产品作为回馈,我觉得有必要去了解一下研发分部的情况和这些产品的实际口感。”
张晨阳点头:“去吧,研发分部那边需要我帮你打招呼吗?”
研发分部因有食品相关,要求与总部上班的要求并不一样,如果需要试吃,还需要提前申请产品以便于相关部门及时准备。
“我会在系统里提申请,”陆炡说,“不用您去说,我不需要特殊待遇。”
“你工作一直让人放心,交给你的工作我几乎不用过问,总能拿出最好的方案来,”张晨阳说,“但有时候,也不能‘太’让人放心。”
陆炡正要离开,听见他的话又重新坐下来:“您怎么说起这个了?”
在专业领域以外的方面,张晨阳并不是好为人师的领导,陆炡跟着他这几年感受到最多的就是自由,他会帮下属指明目标,规避弯路,承担责任,但同时又不会过度插手下属的工作。
张晨阳无疑是一位能让人飞快成长的好领导,否则上润最年轻的两位管理干部也不会都在他的手下。
但他在这时说出这样的话,陆炡感到一丝不寻常。
他想到疫情封控前与许超的那通电话。
“你们应该都听说了,”张晨阳笑笑,“我和梁总要离开上润了。”
梁总是上润总裁梁英,如果说陆炡和徐昭是上润最年轻的管理干部,那梁英就是上润35年发展历史中最年轻的CEO。
她在五年前加入上润,大刀阔斧推行五年覆盖全国计划,为当时处于危机边缘几乎要被淘汰的上润带来了无限生机。
陆炡听见张晨阳继续说:“你和小徐是我一手带起来的孩子,小徐这孩子有自己的心思,我倒是担心我们离开以后你会面对更大的压力。”
“让您费心了。”陆炡说话时看着张晨阳桌上的茶杯,玻璃保温杯的花纹早已磨没了,两年前他也是坐在这,听见张晨阳告诉自己升职的好消息,那时的茶杯也是这么旧。
“小陆啊,”张晨阳轻叹一声,“你要明白,有的时候不是你真的做了什么,而是要让领导知道你做了什么,整个上润你是最辛苦的,这些我知道,因为我当年也是从你这个职务上来的,但新来的领导未必知道。”
“您说的我懂,”陆炡却摇了摇头,“但我还是觉得,如果每个人都只是为了讨好领导去工作,而不是真正的工作的话,那上润离退出市场也不远了,您说过的,我们不是乘船者,而是造船者。”
话音落下,办公室内一时安静。
须臾,张晨阳笑了起来:“是我的担心多余了。”
他想起在陆炡进来的早些时候,徐昭也坐在这,那时他从徐昭身上看到了野心,但现在,他在陆炡身上看到了锋芒。
后生可畏啊。
*
上润大楼十层往上有消防露台,徐昭昨夜第一次与徐宝金同床共枕,担心把他压坏了一夜没睡好,这会困得要命,端着咖啡杯去露台上吹冷风清醒。
没想到推开门就看见陆炡站在那。
陆总监一身深蓝色西装,白衬衫,侧面看去他的轮廓线条干净利落,高挺的鼻梁,消瘦的下颌,喉结微动徐徐吐出一口白雾。
徐昭一时忘了自己来干什么,直到陆炡看过来,眼神上下打量:“抽要吗?”
他摇头:“你还会抽烟?”
徐昭没有抽烟的习惯,家里人也不抽烟,记忆中抽烟的还是中学那会同班的“坏学生”,他以为自己会讨厌烟味,但看见陆炡出乎意料地并不觉得很烦,反倒是……指尖莫名地有点痒。
“压力大的时候会抽一支。”陆炡说。
露台上寒风正盛,他背过身来挡风,面对着徐昭,看见他手中的咖啡:“张总跟你说过了?”
徐昭说“嗯”。
陆炡点头,没再说话,一支烟的时间转瞬即逝,他把烟头扔进手里装水的纸杯,从徐昭身旁走过时被他叫住:“陆炡。”
陆炡回头,听见他说:“给我一支烟。”
他把烟盒和打火机一起递过去:“都给你了。”
说完便离开,厚重的消防门打开又关上。
徐昭把烟盒放在窗台边,他并没打算抽,也不感兴趣,更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会向陆炡要烟,冷咖啡就着冷风划过喉咙时,他把这归结为是一瞬间的脑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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