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红叶观(六)

刀刃被烧得发红,妇人接过刀,又道:“劳烦将这位公子翻个身。”

温余上前帮忙,翻过身,妇人将贺扶背上的衣裳用剪刀剪开,一道狰狞地伤口便展现在温余眼前,面前两人都不住倒吸一口气。

隔了近一日,那伤口已经有些微微发黑,但从依旧鲜红的血肉中森森白骨若隐若现。

温余眉头皱了起来。

“若是姑娘难以接受,可以暂且转头过去。”妇人提醒,但温余摇头:“没事的,我可以看着。”

妇人微微一笑,“那就再请姑娘举着烛火,我好看清楚伤口。”

闻言温余照做。只见那妇人用刀轻柔且利落的割下伤口中的烂肉,鲜血顷刻流出,染红了他身下藏青色的床褥。

温余看得直皱眉,只觉得那刀像是割在了自己身上一般,浑身发寒。

将烂肉割下后,妇人又将针放在火上烧红,穿了线后自刀口一侧开始缝,她的下手快准狠,但奈何刀口太长,砍得又太深,一直到了后半夜,才将那一道刀口缝合好。

将全身的伤口处理完后,正巧赶上猎户将草药带来。

此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

妇人将带着露珠的草药碾碎,一点一点铺在贺扶身上,最后用绷带绑住,就算是处理好了伤口。

她又拿出一部分草药包起来递给温余,叮嘱了她上药的注意事项后告诉她等贺扶醒了就快些离开吧。

温余知道她的意思,她虽然救了两人,但依旧对两人的身份有所怀疑,自然也是怕自己也惹上仇家,快些离开也能让他们的危险少一些。

“多谢。”温余不知要做些什么才能偿还两人的大恩,那妇人摇头:“不必客气,你们掉进我夫君的陷阱才耽误了救治,这也算是我们偿还你们的,这样我们便两清了。”

“看您的手法,应该是时常为人处理伤口?”温余想着要为两人做点什么,于是趁着贺扶还未醒来时坐在院中帮他们砍柴。

妇人不远处的灶台忙碌,“我夫君外出打猎也常常遇到这样的情况,这么多年我也习惯了,不过你和这位公子的运气也很好,我是第一次上手这么严重的伤。”

“但,还是多谢您了。”

妇人笑了笑,没有说话,猎户外出打猎应该很快就要回来了,她要快些做好饭菜等他,此刻锅里的正是猎户在采药时顺便带回来的鱼。

“我还帮那位公子煮了粥,你先去帮他换药吧。”

温余将剩下的柴都劈好,整齐地堆在墙角后便起身进屋,要换的药就放在桌上,温余一眼便能看到。她将贺扶扶起,解开猎户借给他的褐色粗布上衣,开始为他换药。

取下纱布,一条狭长如蜈蚣的刀口爬在光滑白皙的背上,温余一时有些无助,但说不上来是哪里无助。

对面要杀贺扶的,是章执。

就算是她有通天的本领,在皇权之下,一切的挣扎都似徒劳,更别说如今圣上极其信任章执,只要章执一句话,杀谁不是杀呢?

她原本还期望着章执会碍于兄弟情义,不会对贺扶痛下杀手,但经过前天一事,她几乎是绝望了。

她该怎么办?贺扶该怎么办?

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贺大人……”

换好了药,温余轻柔地将贺扶放好。

“你说我们要这么办啊?如果你知道了首辅大人要杀你,你会怎么办?会伤心吗?还是会觉得恐惧?”

温余伸手拨开沾在贺扶脸颊上的发丝,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儿。

“贺大人,你一直担心自己的身份会给身边人带来威胁,你想把所有人都推开,但你为何从来不过问身边人的心意呢?”

其实温余心里还有好多话,但在当下竟是说不出来什么,况且有些话是要当面说给他的。

妇人的声音从屋外传来,是唤她出去吃饭的,一直到现在温余还未曾吃过东西

最多只是喝了些水,此时自然也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一张有些破旧的木桌,温余看得出这是手工做的,虽然有些粗糙但不难看出工匠的用心。

这间小屋并没有很大,也没有多精致,内里陈设大多都是些手作的东西。

温余双手接过妇人递上的筷子,面前的碗里是满满的粟米粥,和夫妇二人碗里的相比多了不少。

“多谢你们了,还不知二位贵姓。”温余问道。

“没什么贵的,叫我三叔就行,周围人都这么叫。”猎户笑得憨厚。

温余叫了一声,三叔也高兴地应了。

一顿饭后,温余端了粥打算给贺扶送去,掀开帘子一看,便见贺扶正挣扎着起身。

她立刻上前制止:“先别动,背上的伤口会裂开的!”

贺扶被温余扶着躺回去,他看向温余的目光中带着疑惑:“这里是……”

“您之前掉进了猎户的陷阱,好在被猎户救出来了,现在是在那猎户的家里。”温余仔细回答。

“那些人是且末人。”

贺扶自幼便待在朝中跟在幸安身边,对于与左晋交好的且末人,他也时常在幸安府中见到过,那把带着羊角图腾的弯刀,他自然记得清楚。

虽然近些年来且末败落,但也未曾有过叛乱之事,再者且末水草丰盈也没有来左晋抢夺资源的情况,那那些人又是为何要杀贺扶呢?

且末距离崇安甚远,千里迢迢来此只为了杀贺扶?

贺扶不明白,但让他更加担忧的是那面具人,他与且末有联系,那便说明这组织与且末有联系,绍王府灭门,竟与且末人有关?

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父亲以一个外姓得以封王正是因为在三十年前大败且末,正因如此,左晋才得以与且末交好。

这一切,莫非是且末人怀恨在心的报复?

但奇怪的是,且末人怎能随意进出上京,还能如此嚣张地灭了绍王满门?若是说其中没有左晋内应相助,怕是没有人会相信。

“贺大人……”温余欲言又止,她要告诉章执之事吗?她该告诉吗?

贺扶动了动手臂,但扯到了背后的伤口,额上又渗出些冷汗来,他扯扯嘴角:“我没事了,让你担心了。”

这个时候了,还这幅样子。

“我不是说这个,只是……我怀疑这观中有那组织的内应!谢旧逃跑定是有人在暗中出手,然后引您出去。”温余换了一个委婉的说法。

贺扶长睫颤了颤,“我知道。”

他知道?是知道观内有内应还是知道章执想害他?

温余不知道怎么说了,只能硬着头皮安慰:“其实,人与人之间并不是毫无保留的,来也去也也是命运使然,您不必……”

贺扶皱起眉,有些茫然:“你在说什么?”

温余诶了一声:“您不是说已经知道了吗?”

“之前谢旧说的,这朝中有内应,我现在确信。只是不知是何人,而且昨日的那面具人我觉出几分熟悉来,这还得待我回去,彻查一番。对了,你方才说什么来也去也,是何意?”

是温余想多了,贺扶压根没有机会知晓章执之事,她暗暗在心中抽了自己几个嘴巴,立刻找补:“我这不是想着,同在一朝为官,其中有人要杀您,您怕是会伤心,所以我才想……安慰您。”

贺扶笑了笑,“朝廷之中,暗流涌动,谁是真情谁是假意都一清二楚,我并无几人交心,所以你不必安慰我。就算是真的至亲之人,我也可以接受,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我也知晓。”

温余心中还是不免担忧,就算是听贺扶这般说也不信贺扶能完全接受手足的背叛。

见温余还是愁眉苦脸,贺扶用力抬起了手臂想要拍拍她的肩,但只到半空便背后一阵发疼,口中溢出难忍的哼声,温余立刻上前:“您先别乱动呀,您可知您背后的那道伤口有多长多深,那妇人帮您缝都缝了许久,看着都骇人,您还是别动了,若是真扯开了,我可就不管您了!”

那张粉润如玉的唇不断开合,吐出的都是些带着凶意的话,不让人觉得害怕,反倒像一只耍狠的小兽,贺扶忍俊不禁却又被温余骂道:“还笑!这不好笑!受那么重的伤,您竟然还笑得出来?”

贺扶无奈道:“好好好,我不笑,阿蓁莫要生气了,可好?”

温余扁扁嘴:“我没生气,只是有些担心您。”

贺扶伸手端起温余放在小桌上的碗,“我自然知晓是你担心我,所以这些天让你担心了,抱歉。”

温余立刻上前接过碗,将枕头垫在贺扶腰间,没有碰到他背上的伤,“不用道歉,你也不许自己动手,我来就好。”

贺扶有些无措,“我还是自己来吧,这点小事我可以的。”

温余躲过贺扶伸来的手,毅然拒绝:“我来。”

她坐在床边,舀起一勺白粥吹了吹,递在贺扶面前,“哝。”

贺扶动作有些僵硬,沉默半晌后还是将那勺粥吞下。

软糯香甜,还带了些药香。

“这是……?”

温余满意一笑:”我做的!先前有和霁尘君学过些药膳的做法,就在粥里加了药,怎么样不错吧?”

一勺粥又递到贺扶面前,他再次张口吞下,“好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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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红叶观(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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