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白芷就为平日里不喜人事的惫懒吃了亏。
当她吃过饭后仔细梳洗打扮,额粘花钿,鬓插钗环,素净净一袭天蓝绸裳,梭尖尖一菱花布鞋,裙摆镶滚两圈银线荷边,动则若秋月静水流淌,当她招招摇摇的晃悠到书房门口时,却见屋门紧闭,四周有持剑重病把守,正门阶下的潢井远远见到她,迎上来低声道:“殿下今天忙公务呢,说非要事不得打扰。”
“这样啊……”白芷怂耷下头。
潢井冷酷无情点头:“府中人都知道殿下这个习惯。”
白芷挣扎道:“那你不能跟他说一声,我想见他吗?”
潢井用一种像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她。
气得白芷转身就走。
不见就不见,有什么了不起。
白芷回到抄手游廊,白日晃晃,平日里几步就到的路程,今日显得格外漫长。院子里草木枯荣,青黄不接,造型奇异的巨石上,卧着一团蠕动的黑。
白芷定睛一瞧,好家伙,大黑猫惫懒的拉长身子,一米来宽的石面都要搁不下它老人家似的。随心所欲,无远弗届。
“大黑!”白芷胡乱取了个名字,蹲下身招呼它。
猫都是好奇心强的,果真一纵身跳到她面前,隔了一段距离,戒备的观察着她,似乎在探索有无吃食。
清脆的猫声响在耳边,湿漉漉的眼睛与她怒目而视。
脚下感受到硌,白芷低头一看,咦,踩着了猫尾。
“对不起啊,”白芷收腿道歉。
大黑猫往后飞飞耳朵,流露出不屑的表情。尾巴灵动的在空气中划条弧线。浑身毛发随着身体扭动一晃一晃的,像流动水纹焕发出辚辚光泽。威风凛凛四面八方。看得白芷一下高兴起来:她又找到玩儿的了。
白芷趁其不备,一把揪住了它的后颈肉。
刚回到屋里,就下起雨来。
净月见她搂了只大黑猫回来,吓了大跳,忙迎上来观察她有无受伤。白芷抚了小家伙一把:“猫都是有灵性的,你对它善意,它就不会伤你。”
“短期养养可以,但姑娘你若是要孩子,就不能养她了。”净月提醒道。
这句话吓了白芷一跳,养孩子?哪儿想那么长久的事?
净月有些怒其不争的出门去抢收衣服了。
白芷将桌上的吃食放到地上,观察大黑狼吞虎咽一会儿,便有些困了,沾满雨雾的空气冷飕飕的,不知觉天暗下来,她缩回被窝里睡觉,突然腰上一沉,“喵”的声猫叫,大黑猫打着招呼蹦到床上,找到她怀里呈凹型的位置,舒舒服服的团起身子跟着睡起来。
温温暖暖的体温,绵绵软软的触感,先有呼噜声,而后弋出声长叹后,猫终于歇了气,进入黑甜乡。如此单纯而简单,令白芷觉得安心无比,没一会儿便沉沉稳稳的睡去。
自从住进王府以来,这是她睡得最好的一次。
朦胧中她感受到淳于九畹近在咫尺,他贵气的丹凤眼,深灰色眸子,直隆隆的鼻,薄而锐角的嘴角,他的脖颈,他的胸膛,他的手,他俯身到她身体上的样子,一切都是她最欢愉见到他的样子,因而她清楚明白这无端的一幕,只是一场梦。他没有来。窗外还下着雨,或许他是因天黑路滑来不了。
白芷转醒过来,胸口像剜空了一块失落落的,她从来没有想到,深更半夜醒来第一个想见的人,居然会是他,而且思念如此强烈,几乎将她冲击垮掉,这种感觉令她既陌生又难堪,作为一个江湖中人,她不愿意一天到晚意念都挂念着一个人,她又不是传说中的望夫石!可便是这么一想——苦的、酸的、甜的、辛的,全部都是他,只要思维一活动,何尝不是一种“想他”!
白芷对自己很无奈,乃至于对活着这件事都感到微渺。她已有多久没做自己的事了?一整个生命,都系于一人之上!这样沉重的情感,连白芷自己都害怕,不行,这样下去不行的,白芷必须心想,他已有两三日未见她,她再给一天时间,若是再不来,她就去亲自去找他,亲口告诉他,她要离去!
一页辗转反侧,她起身就着冷茶喝了两口,搂了搂大黑猫,又睡过去。
次日醒来已日上三竿,她转了个身,透过笼烟罩纱的窗帐,见圆桌旁的木凳上坐着一个人,白裳逶迤,轮廓清雅至极。
听到动静,淳于九畹开口向她招呼:“你醒了。”
声线悦耳,如轻弦拨弄,她一夜的乏味顿时抛到九霄云外,啊的轻声尖叫一声,裸着身体就跳下床,合身卷到他怀里。
手指摩挲着他的脸,她气得泪都要流下来:“你怎么才来?你怎么才来?”娇嗲又恼气,他脸上抚了一把少女细腻如牛奶结膜的皮肤,轻松搂起她腰,在她轻声尖叫中将她放到床畔,扯过衣裳支棱起,一手拿起她的手套到袖子里帮她穿衣服,就像哄一个孩子让别感冒了。白芷又黏又噌。
他无奈道:“我最近一直很忙,在我印象中你都很独立的。”
“我来找过你!”她一箩筐话噼里啪啦往外倒,“潢井!是他~!不让我进来找你。”
“他是侍卫,履行他的责任。”
白芷捧起他的脸:“你不想我吗?”
淳于九畹眉眼含笑:“想过,但我忙得飞起,实在想得不多。”
白芷噘嘴:“我怀疑你去找过别的女的!”
淳于九畹哭笑不得:“我也有正儿八经的事好不好。”两人嬉笑调闹,久违的甜蜜冲击上脑灵盖令人发昏,什么昨晚做梦时的发气赌誓,真要面对道他,她伤人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穿上衣裳后,淳于九畹唤门外的下人传饭,很快,一碟碟菜肴行云流水的端到桌子上来。趁准备的时候,白芷抓紧时间坐到梳妆台前,洗了把脸又扑了些脂粉,女为悦己者容,她也顾不上淳于九畹略有些惊讶地表情了。
翡翠小汤包、福桃杏仁豆腐、酒酿小丸子、两碟榨菜雪里蕻与掺了小米的白米粥,还有一份反季的吊柿——吊柿需秋天晒干了冬日冷藏,春夏放冰窖中。咬一口水甜水甜的。白芷香喷喷的吃了不少,淳于九畹陪着她吃完后,命下人收走残余并合上门,起身坐到茶几桌案旁的侧塌上,从袖子里掏出厚厚一叠信笺,预备读起来。
白芷看出他又要忙,每次面对涉密的事时她都刻意避得远远。
喵的一声叫,窗牖下钻出一只小兽,瞳孔折射阳光变得辚辚一闪一闪,白芷惯性地识别出是大黑猫,倒是淳于九畹新奇:“你从哪儿淘来只这个玩的?”
“府中也没人理我,只好自娱自乐咯。”
白芷从柜脚处拿出只花碗,里面盛有剁得碎碎的猪肝。猫过来吃得狼吞虎咽。她托腮蹲在地上,看得津津有味。
“你可真无所事事,”他轻笑着摇了摇头。
她没有同他争辩,怕吵嘴。猫吃够了,侧身一翻露出白白肚皮,上下摇着尾巴像个讨欢的娼妓,等着来宾的爱抚。她欢快的摸着。头顶上太阳斜过窗缝罩上,不一会儿就熏得她头沉眼花,茶饱饭足欲思睡。她又歪回床上,翻阅枕边看了一半的《三言两拍》,刚好是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的故事,昨儿阅读到杜十娘借着需用钱,一再试探情郎,可人性哪儿是经得起试探的?哪一个光鲜亮丽的人的衣橱里,没有一副不可见人的骸骨?虽只读到一半,但她已知结局不会好了。
淳于九畹读完了信笺,又开始写信。没完没了的,她等着等着就有些困了,
隐约中听到猫叫,又像有人在说话,似乎从梦中传来,又似乎近在耳畔,然后突然地身侧一沉,抬眼迎上一张放大偌倍的淳于九畹的脸,眉眼笑得弯弯,蕴有轻曼至极的调笑,衣服被剥开,一只滚烫的肉掌游鱼似的往min感bu位钻去。痒得她浑身酥麻,还以为又要怎样,根本没有准备,下意识盈盈笑着去推攘他,他手臂一用力,已将她腰身牢牢禁锢在怀中。
“别乱动,让我休息休息。”没想到他闭上眼睛,轻轻叹口气,“我累了。”
白芷贴着他的脸,呼吸交换着他的呼吸,这才发现他眼底透出淡淡青痕,想必是近来都没太睡好,她心疼的抚了一下:“你快睡吧宝贝。”
他没再回答她,很快呼吸就变得绵长。
她保持着有些难受得姿势。约莫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感受到身侧有人在动,瞬间转醒过来,见他已睁开眼,望着床帐在发呆,不知想些什么。
她打断他:“一会儿我们出去走走吧,散散心。”
“去哪儿?”
“瑞金店吧。”
“去哪儿做什么?”他声音不咸不淡。
她仰起头,执意道:“你先前不是说了要带我去买首饰吗?”
他的眼珠子滑到眼眶边角看了她一眼,平声道:“今天不行,没时间。”
她不乐意:“那什么时候有时间?”
“再说吧。”
白芷翻转了个身体,连带将被褥都缠走,空唠唠的晾着他。见她生了气,他有些无可奈何:“你要多体谅体谅我,你看我这么忙都还来看你。”
一句话架得白芷进退失据,只能闷声闷气的同意了。
卧在他臂弯中,心中犹梗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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