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世矜眼神变得有些怪异。
像是听了个荒诞不经的笑话,寒星一般的眼眸里渐渐浮现几许笑意。
其余五人脸上表情都很丰富。
猴儿偷真的认真在想范昕的提议,越想越觉得可行!神仙想的法子果然和常人不一样。
张獒还在愣神,六更已经暴怒:“你!你这妖女,竟然口出狂言,轻辱君上!我、我一拳打死你!”
说着,他已抡起拳头,要朝笼子里砸。
张獒连忙一把抱住他。
末隐笑得前仰后合,调侃道:“君上,此法甚妙!恭喜君上,不只得一祥瑞美人,更得一麒麟谋士!”他看向一旁的巫崖,眨了眨眼,“巫老头,等方老头回来,咱们三个加上美人,可就算四谋士啦!”
巫崖并未接话,一本正经地说:“君上既已得此祥瑞女,不如昭告天下,以天之授意名正言顺地统一江北,而后南下,江东若有不服,则是逆天而行,必败!”
六更:“这天下迟早尽归君上,何必多此一举?我看,还是杀了好!”
曹世矜皱眉呵斥一声,“六更,休要鲁莽!”
遭到批评,六更不敢置信地瞪着眼睛。
君上竟然护着妖女!
曹世矜看他一眼,脸上写着“你有意见?”。
六更自然不敢有意见,收敛行径,气哼哼地斜眼瞅着范昕,心里大骂:妖女!
思考多日的提案被人不当一回事,范昕感到羞辱,瘪瘪嘴,委屈地退回角落缩着。
曹世矜:“出来。”
范昕:“不出去。”
曹世矜直接关上笼子,就要上锁。
范昕连忙爬起来,扑过去,握住他拿着钥匙的手,“我出!”
曹世矜拉开牢门。范昕乖乖钻出来。
就在这时,仆从来报——
“君上,顾公子来了。”
曹世矜脸色微变,命仆从将范昕带去后院。
见他竟没半点惩罚的意思,六更心急,大声嚷嚷:“君上!妖女出言不逊,就算不死,也该被割掉舌头!”
范昕一听,连忙用两只小手捂着嘴,可怜巴巴地望着曹世矜,一个劲儿地摇头。
曹世矜挥一挥手,示意仆从将她押下去。
两名仆从一左一右,将范昕架出正堂,往后院去了。
片刻后,末隐几人也从正堂出来,正好与随仆从而来的顾兰归迎面相见。
六更仍在气头上,一脸猪肝色,硕大的拳头捏得邦邦硬,在虚空中比划着。
末隐在一旁打趣,猴儿偷有一句,每一句地嘲讽着。顾兰归停下脚步,笑问:“什么事?将六将军气成这样。”
末隐正要开口,六更抢先说话:“顾公子!君上带回来一个妖女。那妖女有蛊惑人心的本事!只要看她一眼,就老忘不掉她,白天、晚上都心烦意乱!”
末隐听得忍笑。
张獒搂住六更,“老弟,我说你,该娶个媳妇了。”
六更:“嘁!娶媳妇有什么用?耽误我打仗!”
末隐给顾兰归让路,“顾公子快去吧,君上等着呢。”
顾兰归笑了笑,往正堂去。
六更被张獒拽着,扭着头喊:“顾公子!你劝劝君上吧,早些把妖女杀了,除去后患。”
正堂右边的抱厦里是曹世矜秘密会客的小室。
站在窗边,望着后院被雪覆盖的梅花,曹世矜手里握着那块鹤纹玉佩。
玉佩很冰凉。
“世矜。”
听着熟悉的声音,曹世矜背脊一僵,握紧手中的鹤纹玉佩,静默片刻,他将玉佩收进袖口,才缓缓转过身,看着顾兰归。
见他脸色凝重,顾兰归脸上笑意微收,关切地问:“战事不顺?”
他一步一步走近,姿态有些僵硬,仔细看,他的腰似乎有些问题。
曹世矜的视线落在顾兰归腰上,想到十年前的那场马赛。
为了拔得头筹,在父亲心中占据一席之地,他没日没夜地练习马术,却未想到他那继母所生的弟弟,在他纵马驰骋时,竟用从他那里偷去弓弩,恶劣地射伤马腿。
飞奔中的马受惊失控,将他甩下马背,兰归与他并驾齐驱,冒险出手相救,与他一同跌落在地。
兰归落地时,后腰磕在石头上,伤势严重,卧床两年之久,受了万般辛苦,才终于能够重新站起来……
若没有兰归,那一日,他便死在父亲口中小孩子的玩笑里。
他,欠兰归一条命。
曹世矜揪着心,皱眉问:“又犯病了?”
顾兰归摆摆手,“天气太冷,习惯了,若不是腰疼,骑不了马,早来了。平素若无要紧之事,你鲜少让我来这金骢台的,今日,是为那世人认定的祥瑞,六将军口中的妖女么?”
他笑着,笑容温和。
曹世矜眸光微闪,“是为你与阿柔的婚事。”
顾兰归脸上笑意缓缓褪下。
“我只当阿柔是妹妹,世矜,你知道的,我一直在找那块鹤纹玉佩,我将他送给了此生非娶不可的人。”
“非娶不可……”曹世矜念着,心里发慌,藏在袖子里的玉佩仿佛热了起来,烫着他的手臂,他忽然不知,自己做下背叛朋友的决定,是不愿辜负病重的妹妹,还是存有难以自视的私心。
兰归的坚决,令他觉得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令他觉得烦躁。
于是,他说:“你连她的样子都不曾见过,就说非娶不可?”
苦涩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懊恼的嘲讽。
顾兰归:“我虽不曾见过她的模样,但我记得她的声音,一辈子都不会忘!”
那时,他被乱军所伤,逃进山里,失足跌落悬崖下,双目失明,是那个名叫阿昕的姑娘救了他,每日给他送饭、上药、治眼睛……若是没有阿昕,他早死在山崖下,被狼吃了。
曹世矜转过身,望向窗外,红梅枝头覆着的雪,好似压在他心头上,冰冷,湿重。
若他将鹤纹玉佩交给兰归,将人也交给兰归,如今重病的阿柔,如何受得了这样的打击?
曹世矜:“也许……她早死了,外面战乱不定,死人是常有的事。”
顾兰归:“不会的!我信她一定还活着,好好地活着,在某个地方等着我找去!只要找到她,我便娶她为妻,一刻也不要她等!我已经让她等了太久……”
曹世矜扶着窗棂,上半身微微前倾,掌心的力道几乎将窗棂捏烂。
“阿柔的病已经很重了,她……她不会耽搁你太久。”
“我向阿昕许诺过,此生只与她做夫妻,我若娶别的女子为妻,是辜负她,而我绝不能如此!”沉默片刻,顾兰归说:“对不起,世矜。”
说罢,顾兰归转身离去。
曹世矜维持着一个姿势很久,眼神中情绪复杂,厚雪压断一根枝丫,发出声响,他才缓缓站起身,离开小室,朝后院而去。
范昕睡在冰冷的寝室里,饿得头晕眼花,眼睛半睁半闭,茫然无神,嘴里还不停说着胡话:“火锅、炸鸡、汉堡、可乐、提拉米苏、干锅、铁锅炖……”
曹世矜走进房中,两个小丫鬟跟在他后面进来,手脚麻利地布置炭火。不一会儿,房间里便有了一丝暖意。
范昕仍旧叽叽咕咕地念着。
曹世矜皱起眉头,探出手背,摸了摸范昕的额头,一片滚烫。
*
范昕裹着被子,紧闭着眼睛,露在空气里的小脸上泛着一抹潮红,额角的汗水已经打湿了头发,她的身子像是还很冷,在发抖。
曹世矜坐在床边,左手端着一碗褐色的药,右手向范昕探去,却并未直接摸上她的脸,在虚空中停顿了一下,才缓缓落下,撩开额角汗湿的碎发。
范昕感觉到了,咕哝着睁开眼,瞧见曹世矜俊美但很阴冷的脸,猛然惊醒,立马缩成一团,滚到床榻里边去,抵着一角,抱着被子,防备地望着曹世矜,将嘴埋在被子里。
大反派休想割她的舌头!
曹世矜:“把药喝了。”
范昕仍旧藏着嘴,视线落在药碗上。
大反派想毒哑她!?
范昕恶意揣测着,吓得小脸煞白。
曹世矜将碗搁在床头,一把揪住她,拽到眼前,“在原州侯相府勾人的时候,胆子挺大的,先前在众人面前口出狂言,胆子也不小,现在知道怕了?”
范昕缩着肩膀,被迫抬起头,一对上曹世矜寒星一般的眼眸,顿时闭上眼睛,“呜呜呜……”
曹世矜冷笑一声,修长胳膊将范昕整个人圈在怀里,灼热的手掌掐着范昕凉凉的小脸。
范昕咬着红润地嘴唇,努力缩着肩膀,身体本能地抗拒着。曹世矜缓缓俯首,薄唇贴在她耳边,轻声威胁:“以后……不许在人前出声,否则……”
大掌骤然收紧,捏得范昕两颊一阵酸痛。
她顾不得害怕,惊愕地睁开眼,泪水未干的眼眸里倒映着曹世矜阴冷俊美的脸。
曹世矜:“乖乖把药喝了。”
范昕紧抿红唇,说什么都不喝。
她才不要当个哑巴呢!呜呜呜……
曹世矜伸手端起药碗,捏开范昕的嘴,往里灌。范昕吐着舌头,把到嘴里的药全都吐了出来,吐了曹世矜一身。
曹世矜缓缓低头看向濡湿的衣襟,似乎已要发怒。
范昕害怕地挣开他,掀翻药碗,赤着脚往外跑。
曹世矜起身,快步上前,长臂一展横在她腰腹前,将她一把捞进怀里,带回床上压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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