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她。
"秦医生！快开门！"一个陌生的男声喊道。
秦蓁蓁瞬间清醒，发现顾清漪也睁开了眼睛，虽然脸色依然苍白，但眼神清明了许多。
"谁？"秦蓁蓁警惕地问。
"大副陈勇。周医生出事了！"
秦蓁蓁看向顾清漪，后者微微点头。秦蓁蓁小心地打开门，一个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外，表情焦急。
"周医生在底舱受伤了，血流不止，需要医生！"
秦蓁蓁犹豫了。顾清漪需要她，但医者本能让她无法拒绝救治伤者的请求。
"带我过去。"她最终决定，回头对顾清漪说，"锁好门，我很快回来。"
底舱昏暗潮湿，堆满了货物和油桶。秦蓁蓁跟着大副穿过狭窄的过道，心中警铃大作——这不像会有医疗设备的地方。
"周医生在哪？"她停下脚步。
大副转身，脸上的焦急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冷酷的表情："聪明的小姐。"
秦蓁蓁立刻转身要跑，却被从阴影中窜出的两个水手抓住。挣扎中，她的医药包掉在地上，器械散落一地。
"别费力气了。"大副冷笑，"张宗昌大帅出五千大洋买你们的人头，够我们全船人逍遥半辈子了。"
秦蓁蓁的心沉到谷底。他们上了贼船。
"顾清漪呢？"大副逼问，"还在舱室里？"
秦蓁蓁咬紧嘴唇不回答。一个大耳光甩在她脸上，瞬间眼前金星乱冒。
"搜！把那个女扮男装的军阀找出来！"大副命令道，"这个先关起来。"
秦蓁蓁被粗暴地推进一个小储藏室，门从外面锁上。黑暗中，她摸索着四周——不足两平米的狭小空间，堆着绳索和帆布，唯一的通风口只有巴掌大。
她必须警告顾清漪。秦蓁蓁摸索着身上的物品，发现手术刀还在袖中暗袋里——这是她最后的武器。她开始用刀尖撬动门锁，但金属撞击声立刻引来看守的呵斥。
"老实待着！"门外的人踢了一脚门板。
秦蓁蓁蜷缩在角落，脑海中闪过无数可怕的画面——顾清漪高烧未退，伤口未愈，如何对抗一船叛徒？她痛恨自己的轻信和天真。
时间在黑暗中变得模糊。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闷响，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锁孔传来金属摩擦声，门缓缓打开。
"蓁蓁？"
顾清漪的脸出现在门口，苍白如纸，右手握着滴血的军刀，左手无力地垂在身侧。
"你怎么..."秦蓁蓁又惊又喜。
"嘘。"顾清漪示意她小声，"船上有六个他们的人，已经解决了三个。我们得去救周医生，他被关在轮机舱。"
"周医生不是叛徒？"
"不是。他是被陷害的。"顾清漪拉着秦蓁蓁小心地穿过走廊，"船长和大副才是张宗昌的人。"
两人悄无声息地来到轮机舱外。透过小窗，秦蓁蓁看到周医生被绑在管道上，满脸是血，一个水手正用枪指着他。
顾清漪做了个手势，示意秦蓁蓁躲在一旁，自己则猛地踢开门冲了进去。枪声和打斗声随即响起。秦蓁蓁从门缝看到顾清漪以惊人的速度和力量解决了那个水手，但自己也因动作过大扯裂了伤口，鲜血再次浸透绷带。
"少帅！"周医生虚弱地呼唤，"还有两个人在驾驶室...他们改变航线要去烟台...张宗昌的人在那里等着..."
顾清漪割断他的绳索："能走吗？"
周医生点头，艰难地站起来。三人悄悄向驾驶室移动，途中顾清漪的脚步越来越不稳，不得不靠在墙上喘息。
"你失血太多了。"秦蓁蓁担忧地说，"让我先处理一下..."
"没时间。"顾清漪咬牙道，"如果到了烟台，我们都得死。"
驾驶室外，顾清漪布置了简单的计划：她和周医生正面突击，秦蓁蓁在门外策应。秦蓁蓁想抗议，但看到顾清漪决绝的眼神，只能点头同意。
战斗短暂而激烈。顾清漪像头受伤的豹子般冲入驾驶室，周医生紧随其后。枪声和喊叫声中，秦蓁蓁紧握手术刀守在门外，心跳如雷。
突然，一声巨响后，一切归于寂静。
"蓁蓁...进来..."顾清漪虚弱的声音传来。
驾驶室内，船长和大副倒在血泊中，周医生正控制着舵轮。顾清漪靠在仪表盘旁，腹部新增了一个枪伤，鲜血汩汩流出。
"不！"秦蓁蓁冲过去，撕开自己的衬衫按压伤口。
"航线...改回来了..."顾清漪艰难地说，"去上海..."
周医生调整了自动驾驶装置，立刻过来帮忙："底舱有医疗设备，我去拿！"
他匆匆离去。秦蓁蓁紧紧按住伤口，泪水模糊了视线："坚持住，清漪，求你了..."
顾清漪的手颤抖着抚上秦蓁蓁的脸："别哭...我答应过...保护你..."
"你做到了，你做到了..."秦蓁蓁哽咽道，"现在让我保护你一次，好吗？"
顾清漪虚弱地微笑，眼中的光芒却渐渐暗淡。秦蓁蓁疯狂地思考着所有可能的急救措施，但在这简陋的环境中，面对内脏出血，她几乎无能为力。
周医生很快带着急救箱回来，两人合力为顾清漪处理伤口。注射吗啡、止血、包扎...一系列动作秦蓁蓁做得行云流水，但心却不断下沉——顾清漪的脉搏越来越弱，血压持续下降。
"需要输血..."秦蓁蓁绝望地说，"但船上没有设备..."
周医生突然卷起袖子："用我的。我是O型。"
在颠簸的驾驶室里，他们进行了几乎不可能的操作。周医生找来橡胶管和粗针头，秦蓁蓁用酒精消毒后，建立了简陋的直接输血通道。没有匹配测试，没有精密仪器，只有孤注一掷的尝试。
"这太冒险了..."周医生看着自己的血液缓缓流入顾清漪体内，声音发颤。
"她冒的险更大。"秦蓁蓁紧盯着顾清漪苍白的面容，"为了我们，为了她的信念..."
输血持续了二十分钟，直到周医生也开始脸色发白。秦蓁蓁拔掉针头，继续监测顾清漪的生命体征——脉搏似乎稳定了一些，但依然微弱。
"你去休息吧。"她对周医生说，"我来照顾她。"
周医生点头离开，临走前说："大约二十小时后到上海。已经联系了那边的同志，会有医生在码头等着。"
秦蓁蓁道谢，然后将全部注意力转回顾清漪身上。她轻轻握住那只冰冷的手，低声说着鼓励的话，回忆她们共同的经历，希望能将生命力传递给这个顽强的女子。
夜幕降临，海上的星空格外明亮。秦蓁蓁抱着顾清漪坐在驾驶室的地板上，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顾清漪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每次睁眼都会寻找秦蓁蓁的身影，确认她在身边才又安心闭眼。
"冷..."一次短暂的清醒中，顾清漪微弱地说。
秦蓁蓁将她搂得更紧："这样好点吗？"
顾清漪轻轻点头，苍白的嘴唇颤抖着："蓁蓁...如果我不..."
"别说傻话。"秦蓁蓁打断她，"你会好起来的。到了上海就有更好的医疗条件，你会康复，然后我们...我们一起建那所医院，记得吗？"
顾清漪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嘴角微微上扬："记得...东郊的宅院...妇幼保健科..."
"对，就是这样。"秦蓁蓁强忍泪水，"所以你必须坚持住，为了我们的梦想。"
顾清漪的手突然用力握了一下她的，虽然那力道如此微弱："为了...我们..."
星光透过驾驶室的窗户洒在两人身上。在这无边的大海上，在这生死未卜的夜晚，两颗心前所未有地贴近。秦蓁蓁低头轻吻顾清漪的额头，许下无声的誓言——无论前路多么艰险，她都不会放弃这个勇敢的灵魂。
黎明时分，顾清漪的状况突然恶化。呼吸变得浅而急促，皮肤出现可怕的灰白色。秦蓁蓁疯狂地检查所有生命体征，心不断下沉——内出血没有停止，输血只是延缓了不可避免的结果。
"坚持住...快到了..."她哽咽着说，紧握顾清漪的手。
海平线上，上海的轮廓终于出现。秦蓁蓁从未如此渴望看到陆地。周医生提前用无线电联系了码头，一艘小艇已经前来接应。
当医护人员登上"海燕号"时，秦蓁蓁几乎虚脱，但仍坚持详细说明顾清漪的伤势和治疗经过。担架上的顾清漪被迅速转移至小艇，秦蓁蓁寸步不离地跟随。
"你是家属吗？"一个医生问。
秦蓁蓁毫不犹豫地点头："是。"
小艇飞速驶向码头，早有几辆汽车等候。顾清漪被抬上其中一辆，秦蓁蓁刚要跟上，却被周医生拉住。
"分开走更安全。"他低声说，"特务可能监视医院。你坐第三辆车，从侧门进入。"
秦蓁蓁想抗议，但理智告诉她周医生是对的。她最后看了一眼担架上的顾清漪，才不舍地上了另一辆车。
汽车穿过繁华的上海街道，秦蓁蓁却无心欣赏。她只知道，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有她此生最重要的人在生死线上挣扎。无论等待她们的是什么，她已准备好面对一切。
为了顾清漪，为了她们之间那份来之不易的情感，她愿意与整个世界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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