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试探

次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太阳出来了,光芒落下之处,一切都是暖的。唯有那些阴影里,实在冷得吓人。

裴依寻坐在院里的躺椅上,唐桑曈被攸乐带出去了,下人们都不在院里,只她一人,脸上盖了顶草帽遮阳,静静享受着这难得的好天气。

没过多久,一个丫鬟走来:“夫人,门口来了个乞儿,说是有封信交给你。”

裴依寻取下草帽,坐起身,目露疑惑:“乞儿?”

小丫鬟点点头,把信交给她退下。裴依寻疑惑更深,连忙拆开信一瞧,脸色立马就变了。

这封信的落笔者是“子卿”,是贺兰章写给她的信。

她也想了信可能是假的,但墨川城里同时知道她与贺兰章的人根本没有。再说谁会这么无聊,冒充人写信。

郦阳城破,贺兰章流落他乡。可关于他的难处毫无着墨,只说了一个男人的愧疚。

裴依寻顿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贺兰章你也有今天!”

可感叹完了,又觉得可惜。贺兰章虽然有负于她,却算得上是一个好官、尤其是对当今世道而言,一个愿意与民共进退、同生死的官员,简直比国玺还稀有。

裴依寻自诩良心不多,但聊胜于无。心里想着,若自己现在顺手救下贺兰章,那也算是做了一件利国利民的大事。

若做好事没有代价,人人肯定乐意为之。裴依寻也是如此,拿着那封信就出去了。

然而门口早已不见乞儿的踪影,裴依寻又问门口的守卫。守卫随便指个方向,裴依寻立即追过去。一直走到无人的河岸,也不见半个人影。

裴依寻走累了,双手一摊,想着,找不到人就算了。刚转过身,又觉得那毕竟是一条人命,还是一条好人的命,要是死了就太可惜了。

便立在河岸边,托着隆起的腹部,大声喊道:“贺兰章,你要是在附近就赶紧给我出来!”

四周毫无动静,只剩一条冻得梆硬的河。裴依寻顿了顿,举起信喊道:“不是吧!你这道歉也太没诚意了,至少跪在我面前,三拜九叩,痛哭流涕,大声嚎几句,阿寻,我对不起你呀!”

话音刚落,风也停了。哪怕是冬日,正午的阳光也有些刺人。裴依寻一手挡住眼前的光,环顾一圈,长叹一声:“好了,好了。我实话告诉你,当年的事我早就不计较了。你先出来,墨川冬夜可比郦阳冷,你小心冻死了。”

这一下,对面墙角终于响起点动静。裴依寻目露欣喜,立即走过去:“贺兰——”

最后一个“章”字还没出口,她的笑容就凝固在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喃喃着:“唐阅,怎么是你!”

唐阅身后还跟着文彦卿与攸乐,唐阅面如寒霜,他二人,一个面露难色,一个甚是不屑。

“你和贺兰章,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唐阅黑着一张脸,沉声质问。

裴依寻不明白他干嘛这么生气,硬挺着语气道:“还能怎么回事,你既然问了,不是该清楚了吗!”

唐阅目光震颤,文彦卿赶紧说道:“夫人,你还是亲自解释一下吧!”

不料攸乐冷哼一声:“呵,有什么可解释的,都被编成戏文四处传唱了,裴依寻,你可风光了!”

裴依寻受不了他的阴阳怪气,立刻反驳:“攸乐,你少在这里编排——”

“你住口!”唐阅一声厉喝,打断她的话。

裴依寻身子被吓得一抖,却是不甘道:“不是你让我说的吗?你想听什么?我与贺兰章自幼相识,山盟海誓?可我又不知道将来会嫁给你,凭什么要为一个还没出现的男人守身如玉!”

她这一番话若放在现代很正常,但这不是她的时代。唐阅的脸色铁青,深邃的双眸冰冷无情,直直盯着她。整个人恍然变成了另一个人,那是裴依寻最怕的一类人,冷漠无情,高高在上,掌人生死。

像是当初驱赶她的官差、踹她胸口的静公主,调戏她的强盗。她珍如无上至宝的生命,不过是这些人眼中的尘土,碍眼了,碾死就行了。

裴依寻终于知道害怕了,下意识后退,却被自己绊一跤,摔倒在地。而唐阅本来是要去扶她的,却在行动那一刻,想到她的背叛,因而停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她倒下去。

刹那间,除了摔倒的疼痛,裴依寻更感觉肚子也痛得厉害。她想起来,可因为腹部的剧痛,连哀嚎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蜷缩在地上,不断抽着冷气。

唐阅立刻意识到不对,慌忙跑过去:“阿寻,你怎么了?”

文彦卿也是着急:“将军,夫人已经说不出话了,还是先去找大夫吧!”

唐阅一听,赶紧抱人。然而裴依寻却开始挣扎,疼得龇牙咧嘴,还不忘惊恐道:“你走......不要靠近我......啊!!”

她终是痛得大喊起来,唐阅腿都被吓软了,不顾一切地抱起人就往前跑,像是自我安慰般,怔怔呢喃着:“阿寻,没事的,你不会有事的......”

文彦卿一个空手的男人,愣是没追上他的步伐。

这条街上没有医馆,他直接抱着人跑回了府里。有经验的婆子一眼看出裴依寻这是要生了,赶忙去请稳婆。

唐阅被赶出房间,只见丫鬟们神情凝重,脚步匆匆,端着一盆盆热水进去,一盆盆血水出来,屋里惨叫声不绝于耳。

他忽然开始后悔,抱着脑袋蹲在柱子边。若当时伸手去扶,她就不会出事了。

文彦卿赶来时,见他抱头蹲在那儿,活像一颗柱脚边冒起来的大蘑菇。这颗蘑菇大抵是碍路的,只是由于他的身份,进进出出的丫鬟婆子们宁愿绕道走,都不敢出声提醒一句。

绕过蘑菇,攸乐又跟个柱子样立在院中央,同样的碍事,同样的没人敢说。

文彦卿缓了缓气息,先是解决了碍事的柱子,拽着攸乐走到唐阅面前,安慰道:“将军,女子生产大抵如此,你不必惊慌,夫人会没事的。”

唐阅这才抬起头:“当真?”

文彦卿想了想,要是说实话,估计唐阅得冲进去。于是点点头,颇为认真道:“真得不能再真!”

意思就是假得不能再假。

于是唐阅终于肯站起来,没那么碍路了。攸乐一听人没事,又开始冷嘲热讽起来:“切!装模作样!”

三人各怀心思,杵在门外等着。太阳高挂,日落西山,金光万丈,房间里终于响起声声嘹亮的啼哭。唐阅一身的忧虑在这一刻全化作兴奋,抱起攸乐就喊:“我当爹了,我当爹了......”

文彦卿很想挑一挑他这话里的语病,不过看着两人兴奋的样子,就没去扫那个兴了。不一会儿,稳婆抱着孩子出来,向唐阅道喜:“恭喜将军,是位小少爷!”

“让我看看!”唐阅迫不及待凑过眼儿去,却在看见孩子的一刹那变了脸色,冷冷道:“这不像我!”

屋里的裴依寻才从鬼门关里爬出来,气都还没来得及喘一口,就听见门外唐阅的这句话。

她心一沉,脑海只剩下两个字:

完了!

古代可没有亲子鉴定,要是唐阅怀疑孩子身份,那她和孩子估计都得浸猪笼。一想到这些,裴依寻又昏了过去。

门外的稳婆见怪不怪:“将军不知,孩子生出来都是这皱巴巴的样子。要过几日长开了,才能看得出来像爹像娘。”

襁褓里的孩子一直哭,唐阅有些心烦,想要进去看看妻子,又被稳婆拦住去路:“将军万万不可,夫人才生产完,不能见风。”

唐阅不太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却明白自己不该进去,就伸着脑袋,从门缝里觑几眼,什么也没觑着,才缩回脖子问:“她没事吧?”

稳婆笑道:“没事儿,没事儿,夫人刚生产完,正休息呢。”

得知人没事,唐阅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冷风一吹,他这才感觉身上全被汗打湿了。孩子的哭声小了些,他心里的烦闷却更盛。原地伫立片刻,忽而一声不吭地转身离开。

他走了,剩下两个男人更不该立在这儿。

接下来几天,唐阅都在军营里。

裴依寻不知外面的情况,她只记得唐阅说的那句话,一醒来就嚷嚷着要自己的孩子。奶娘赶紧把孩子抱给她,结果她不仅没高兴,还哭得撕心裂肺。

“你怎么就不能像姐姐那样,争气一点!”她抱着孩子哭着说道。

想起过去,唐桑曈就是凭和父亲一模一样的眉眼,得到唐阅的承认。然而现在,怀里的孩子全身通红,皱巴巴的,毛发稀疏,一点看不出唐阅的样子。

裴依寻又想起过去听到的八卦,城里某户员外家的小妾,与人偷情被抓,关进竹编笼子里沉潭。当时裴依寻还和镇上妇人骂那员外不是人,又庆幸自己当初没做成富商的小妾。

越是有钱有权的人家,女子越是不自由,如一件玩物,被人交易来去。

可如今,她依旧没钱,而唐阅却越发阔绰了。比当初把自己小妾浸猪笼的员外还要富有。

她觉得,自己很有可能就是下一个被浸猪笼的女人。整日都在忧心此事,茶饭不思,觉也睡不好,一直浑浑噩噩的。

只有一件事特别清醒,决不能把自己孩子交给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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