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力降临时暮辞清眉心一跳，始终萦绕心间的、难以言表的不安有了解释。被拉入浅淡灰雾后她下意识地呼唤系统，却只得到一片死寂。
慌乱涌上心头，她抿紧唇角，强制自己冷静下来。纵联系不到系统，那些她通过“模拟人生”掌握的东西也仍属于她，她并非离开它就一无是处。
少女蓝衣翩跹，银黑纹路流转光芒，手腕翻转，握住剑柄玄黑、剑身霁蓝的长剑，剑尖对准不断逼近的灰雾，斗气凝聚而起，蓄势待发。
但……
视野不可控制地暗下，不知何时，她已失去意识。神思淌于混沌之中，自无尽迷蒙里碾转而过，复归清醒。暮辞清眼睫轻眨，眼睛缓缓睁开，看到熟悉的、窗明几净的寝室房间。
这是？！
暮辞清讶异地看着这副场景，桌前女人神情痛苦地捂住心口，桌上刚泡好的面还未动过一口。伴着她无意识的呻吟，隔壁位置的室友匆匆跑来，不过一两步的距离却如此遥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倒下：“辞清！”
天旋地转，视野再次清晰时，室友满含担忧的脸孔映入眼帘。她怔怔看她，轻声呢喃：“念念……”
“辞清？！”室友错愕，而后惊喜，“你没事？！”
暮辞清动了动唇，不知为何，一时说不出完整的话：“我……”
“太好了！”她猛地扑过来抱住她，语带哽咽，“我打了医务室的电话，我帮你心外按压，我甚至连人工呼吸都试过了，可没用！都没用！我就这样，感觉你的身体，一点一点地变凉……”
泪水浸湿暮辞清衣领，不知不觉间，她紧紧地注视她，眼睛眨也不眨，瞳孔逐渐涣散：“对不起，念念，都怪我……”
“我被你吓死了，”室友抱怨，态度是友人间正常的亲昵，尾音却沉下，显得无端诡异，“你要怎么补偿我？”
脑中回荡“补偿”二字，暮辞清瞳孔完全涣散。过往画面一一浮于眼前，她只觉荒唐可笑。
补偿？
为何？
明明只是普通室友，是她自作多情，是她一厢情愿，凭什么来怪她这个死人？
思念？
为何？
明明快要结束向父母伸手要钱的日子，要进入社会拼搏，会疲惫不堪，穿越有什么不好？
无数熟悉画面掠过眼前，分崩瓦解，支离破碎，不可逆转。最后，就连父母的影像都亦是消逝……
身为独生女，她跟他们关系很好？
不，他们于她的用处，只是为她提供生活费而已。
所有亲密无间都在坍塌，全部正面情感皆被抹除。她上一世的过往，她的来时路，她这辈子所作所为的坚固锚点，就这样不复存在——
那还有何意义？
不如，沉沦……
不若，归去……
*
魂天帝不动声色地看着面前场景。
熟悉的、窗明几净的寝室房间，青年收好东西，准备离开，隔壁位置的室友突兀地道：“可以借我一下你的剪刀吗？”
“当然。”青年不假思索，拉开抽屉，拿出剪刀，自然调转方向，递向室友，锋利那端朝向自己，“给。”
与记忆深处一模一样的画面令他墨瞳微眯，等好像变回青年之后，他终于开口，语气淡漠：“无趣。”
视线瞥过室友，轻飘飘的、不以为意，他接过剪刀，正想道谢，周身空间就寸寸碎裂。他尚未反应过来，表情依旧定格含笑模样，整个人却已彻底化为湮粉，消散不见。
寝室房间分崩离析，魂天帝来到独立空间，看着在距他不远处绕来绕去、显然有些不解的浅淡灰雾，忽然想笑。
“你想‘食用’我对故土的情感。”他以陈述方式道出疑问，“那很可惜——”
“我早已没这东西，”他轻笑出声，声音柔和下来，心情仿佛很好，“你怎能‘吃’到？”
灰雾犹豫片刻，似乎听懂他的话，又似乎不懂，再次向他涌来：既然无法“食用”情感，那就“食用”记忆好了。
察觉它这回意图，他面色终于沉下。
……
意识将要完全消散刹那，暮辞清眼前好像掠过一道光芒。她恍惚看去，以为是自己产生错觉，直到越发大盛的明亮撞入瞳孔，空间陡然撕裂。
凛冽刀锋从天而降，数万丈能量波动席卷而来。暮辞清仿佛看见翻涌血海，听见亿万生灵哀嚎，又似乎空无一物，只有凝练到极致的汹涌斗气，划破苍穹，直指环绕她周身的浅淡灰雾。
“轰隆！”
巨响震耳欲聋，暮辞清睁大眼睛，强撑精神，竭力看着，就见熟悉身影立于碧落之上，垂眸俯瞰而下。那双墨瞳再无面对她时习惯成自然的温和与纵容，极为罕见的、被冒犯的恼意显露而出，恐怖威压扩散开来，让人窒息之至。
他向下走来，白衣猎猎，墨色长发罕见披散。天幕于他身后湮灭，地面随他踏步陷落，浅淡灰雾如被泼上滚烫开水的冰雪般消融，转瞬就不复存在。
暮辞清仰头，愣愣望着。刚穿越的她对斗气大陆尚无实感，现在截然不同。可即使如此，她也是第一次直面这个玄幻世界的战力天花板。
他手中握着通体血红的长刀，刀柄黑雾缭绕、刀身颜色益深，阴冷森诡之意甚浓。未被斩帝阵加持的斩帝鬼血刃还未具备斩杀斗帝的能力，却亦足以毁天灭地。
至强者含怒出手时的无边伟力，完整的独立空间因一击而分崩瓦解……
她周身灰雾散尽，再无支撑，从半空坠下，被他随手接住。目光扫过一旁仍被灰雾缠绕的萧炎，他微微皱眉，毫不犹豫地一刀过去。浩瀚斗气奔涌而至，它们立刻消融，正如先前那般，无半点意外。
黑衣少年尚未清醒，失去支撑后同样从半空坠下。他衣袖一拂，劲气托住对方，稳稳落地。
视线转回暮辞清身上，魂天帝眸中情绪散尽，戴回一贯温文尔雅的假面：“辞清？”
她按着他双肩坐起，神经被反复凌迟一样的感觉充斥大脑，令她格外萎靡。想起刚才发生的事，她不由悲从中来——
“魂族长，我上辈子任何情感都体验不到了，”她额头抵住他右肩，泪水浸湿他白衣，哽咽道，“那不就和你一模一样了吗？我才不要！”
正想安慰她的魂天帝：……
地面之上，晕厥的萧炎睫羽颤动，缓缓睁眼。他慢慢坐起，不等思绪回归，就看到不远处那幕。迟疑一瞬，他闭上眼睛，默默躺回原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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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不如沉沦，不若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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