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望月君等人离他们有段距离后,几位高阶弟子和不少与他们年少相熟的弟子们,忍不住笑了起来。
「确实是白乐仙君的作风。以前有次在饭堂,我看到魔尊催白乐仙君喝药,他也是这么说的。」
「真的?我没看过白乐吃药的,但是他们两人经常因为一点小事就打架。啊,我倒是常看到魔尊从书库拖着白乐出来吃饭,然后他不从,两人就打起来。」
有位蓉英君的弟子笑着道:「我也记得!之前有次白乐仙君落水,感染风寒,行至半夜高烧,隔日魔尊向我询问是否有小巧的荤食,说是要哄白乐仙君喝药用的。我那时还纳闷,喝药怎么还要能吃荤食呢!」
「哈哈哈,你们那算什么!我还看过白乐仙君偷吃肉,被魔尊抓到,白乐仙君还被魔尊训,说当日的药不能吃荤食,两人一言不合还在练武场打起来。」
「啊?难怪我想说那阵子为什么练武场没开,感情是他们两人打坏的啊?」
「这有什么罕见,有段时间他们二人打的可勤了。」
几名与罗黎伊及柏玄琴同辈或是相差不大的弟子们,见证过他们打架频繁的日子,那段时间打到有几位峰主都听说过,甚至性格温和的归时君还罚过二人,这几名弟子的小声讨论,顿时让其他人对于白乐仙君跟魔尊的距离感拉近不少。
而柏玄琴等人这边,等离了足够远的距离,小伊的状况果然稳定不少,他不再像刚刚那样浑身是刺的凶人,他被柏玄琴抱在怀中,窝在毛茸茸软呼呼的白狐裘里,本就困顿的他更是忍住困意,眼皮沉重的都要阖起来。
江萱兰生了火,想让小伊休息一会儿,可他却安静下来了,他困意深沉的眼眸望着燃烧的火堆,他突然沉默的不像个孩子,这细微的变化让柏玄琴低下头,想看看着个孩子。
他本就把小伊抱在怀中,也一直都看着他,可是不知为何,他此刻却有种想仔细看看他的怅然,像是那个单纯的孩子就要走了,再也不回头似的失落。
小伊在温暖柔软的狐裘中抬起头,看着柏玄琴,软糯的声音带着困意跟虚弱,却像是成人的罗黎伊一样,要望进他的眼眸深处。
「我跟尹要被抓去做实验前,有一个实验人员过来要骗我,想试验逃跑后的实验体再抓回来是不是更有耐受性。」小伊看着柏玄琴的眼睛,说话的声音细微,不仔细听甚至难以听清。 「我看着他的眼睛,有点分不出他是不是说谎,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知道他应该是骗人的。」
柏玄琴并不太能理解实验体实际上到底是什么,但是能让一个普通的凡人、年幼的孩子,不惜穿越时空都要找到破除命运的办法,所谓实验体的处境,究竟多严苛并不难想像。
小伊重新看向火堆,年幼娇小的身躯仿佛再也没有活力,他安静沉默的看着热烈燃烧的火,却像是已经感觉不到温度一样冷漠。
青文冬静静的看着小伊,他早就察觉这个孩子本来也不只是单纯的孩子,尤其在他刚刚那番话后,还真的把他当成孩子怕是只有柏玄琴而已。
就连江萱兰也都是在心疼小伊的同时,也把他当成另外一个罗黎伊,她独自单恋着罗黎伊,自然也熟知他的举手投足跟神情转变,所以她知道,小伊在本质上就是另外一个罗黎伊
「我知道孤儿院的孩子们都是实验体后,我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以来,不管在孤儿院的哪个地方,都会感觉找不到源头的情感。」火光倒映在小伊漆黑的桃花眼中,仿佛深渊中逐渐湮灭的最后一团火。 「那些死在实验中的孩子们,他们的情感残留在这里,在这里长大的过程,痛苦死亡的结果,然后我们也会这样。我们也会死在实验的途中。」
在火光温暖的火堆前,柏玄琴却因为心中一凉,猛的收紧了手。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以前一直对罗黎伊有种虚无飘渺的遗落感,像是不管再怎么用力抓住,用尽一切办法,甚至让血印束缚住他的神魂及魂魄也没用。
小伊再度抬头看他,而柏玄琴也在小伊寂静的眼中找到了他一直以来,都道不清说不明的直觉。
原来不管如何挣扎,不管穿梭多少时空,修练到多高境界,罗黎伊跟罗黎尹的命运终点都已经注定了。
他们会死在实验的过程。
不管他们如今拥有多高的修为都没用,他们注定要回去,所以他们也逃不离既定的命运。
如果小伊刚刚说的都是真的,本该在当时死去的梦霄门如今能活着,是因为他们身为不存在的变数干扰,才让他们如今能活着待在这里,那没有变数的他们,死亡就是注定的。
罗黎伊只是绕了太过漫长的远路而已,他这无数次的穿越跟死亡都是徒劳无功。
就在此刻,柏玄琴突然心境都沉寂下来了。过往叫嚣的占有欲也罢,热烈贪婪的爱情也好,都不再有意义了。
小伊与他双眼对望,近乎无声地问他:「你愿意救我们吗?」
柏玄琴终于深陷在无助之中,他头一次感觉到,不管强大的力量也好,至高无上的权力也罢,就算他已贵为魔尊,这世上还是有无论如何都不能改变的事情。
他在这无助深沉到绝望的无力感中,用力的抱紧了小伊,声音喑哑:「好,我救。」
他恨不得在此刻将这个幼小脆弱的生命,那个可怜无助的孩子,将他狠狠揉进血肉,藏进魂魄,让曾经伤害他的一切无情事物再也不能触及他,他想抢一丝可能性,想去争那一点点怜悯,让他记忆中那名张狂自由的青衣少年,不再囿困在残酷的命运中。
察觉到罗黎伊末路的柏玄琴,悲痛的快要崩溃,他紧紧抱着小伊,却已经知道他留不住他生命中的这捧柔软温暖的火了。
原来他一直爱着一个注定要死去的少年啊。
可这个少年却还是穿越了无数时空,经历无数死亡,就这样坦坦荡荡,干干净净地来到这个肮脏自私的自己面前,与他相见,同他生活,和他相恋,然后独自迎接末路,走向死亡。
他的爱这么自私,可是罗黎伊却比他还要任性妄为。
怎么能……罗黎伊,你怎么能忍心丢下他,自己走向死亡。
小伊瘦弱的身躯被柏玄琴抱在怀中,他轻轻环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道:「我是死亡的收束点,也是所有穿越的必经处,如果你真的要救我,就走吧。」
柏玄琴松开了小伊,眼眶通红的双眸与他那对死寂无声的桃花眼对望。
「走吧,去走我一路走来的路。」小伊静静的垂落眼眸,然后他重新抬起眼,捧起柏玄琴的脸颊,在他额头上轻轻一吻,然后害羞的小小笑了下。 「我有很多很多难堪的模样,知道了也不能嫌弃我。」
柏玄琴死死咬着牙,可他悲恸难忍,肩膀颤抖着,眼泪终于还是从他死死撑住的眼眶滚落出来,他不肯放开眼前的孩子,不想再放任罗黎伊独自面临死亡,但他听懂了小伊的话,小伊要让他去走他曾走过的路。
好。柏玄琴在心中轻声道,让他去走吧,去看看他深爱的人,是一个多么任性却勇敢的人,又是怎么来到他的身边,去见证那些他不认识的道侣,是怎么样可恨又可爱的人吧。
「不嫌弃你。」柏玄琴眼前的一切慢慢虚化,他也渐渐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甚至已经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但他仍是虔诚慎重的呢喃:「只要你想,我愿给出我的所有。」
换你余生无恙。
在柏玄琴意识消失前的刹那,过往种种一闪而过,最终停留在那个在九天之上,白衣染血,神性悲悯却深情歌唱的伟岸身影,他才恍然大悟。
原来那首《盼君》不只述说着罗黎伊对他的情感,同时也是诀别。
罗黎伊已经给出他的所有,换他余生无恙了。
那么该换他了。
火堆旁,柏玄琴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他们眼前,小伊紧紧抓着裹在他身上的白毛狐裘,青文冬直到此刻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孩子,似乎跟他们最初想的完全不一样。
罗黎伊做了这么多,甚至颠覆天下局势,也要保他们无恙,这便是他的道,所以他绝对不可能让他们任何一人去涉险。
可小伊却让柏玄琴去实际经历他的过去,没人知道小伊的过去到底是什么,他到底经历多少死亡才能站在这里,这其中的凶险跟未知,甚至比这万万年来无数凶险的秘境跟险境过有之而无不及。
小伊感知道青文冬的情感,在火堆旁把自己缩成一团小小的小白团子,安静的看着火堆一会儿,才小声开口。
「我从来没有说过我就是伊,我是伊,也是尹,我们本来就是同一抹灵魂诞生的双生子,所以我本来就是他们。」小伊从白毛狐裘中露出一双眼睛,望着青文冬,「我不是伊,你就不要我了。」
青文冬看着眼前这团又小又倔的白团子,然后也把目光放到火堆上。
「你不做坏事,我就会一直要你。」青文冬想起来十来岁的自己也是这又狠又倔的熊样,嘴角扬起一丝笑意。 「我毕竟是你的师尊。」
小伊露在外面的眼睛红了红,然后他像是逃避似的重新躲回温暖的狐裘里,他坐了会儿又让自己躺倒,这么躺倒,他就更像一团小团子了。
面对小伊的抗拒,青文冬终于体会到孩子是怎么个难养法了,而小伊这时终于轻轻应了声,算是回答了他刚刚的话。
小伊应的这声还带着明显的哭腔。
青文冬那双锐利的凤眼温和了下来,那姣好的弧度的眼眸在火光之中更显柔情。他也总算知道,当年萧亦雪养他是如何艰难了,也确实难为他了。
如今换他真切养一回孩子,若阿雪还在,或许能问问怎么跟孩子沟通了,但青文冬又转念一想,当年阿雪一个汉子都能把他养到成年,如今小伊一个不算年幼的孩子,他必定也是能照顾好的。
总会有办法的。
江萱兰知道自己并不被小伊排斥,便坐到他身边,拿出一把琴,轻轻弹拨琴弦,让清心安神的琴音缓缓飘荡在这漆黑虚无的空间之中。
好似年少时,他们一同修练的日子。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