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竹叶随风飘下,万竿竹影深深。
晨露悬在叶尖,将坠未坠。万籁俱寂,只有风从叶片的间隙轻轻拂过,将叶尖晨露卷下,浑圆晶莹好似珍珠一粒。
竹林正中,一道身影直直立着,长剑紧贴脊梁,一身黑色劲装,口鼻间呼出白气与晨雾混在一起,悠长平稳,和竹林融在一起。
长剑出鞘!
寒光一闪,那露珠碎成两半,砸落在地,洇湿了泥土。
“好小子!”
李善泉抚掌从林中走出,亲切地拍拍贺全裕后脑,揽过他肩膀往身旁带。
不自在地挠头,贺全裕躲开他乱动的胳膊:“李善泉,你不要离太近。我不是小孩子了,别整天摸我头。”
李善泉觉得稀奇,心里也不住嘀咕:这小子今日是犯什么浑?往日自己回来,都兴头头迎上来,开心还来不及,今日怎的这样别扭?
光阴弹指一瞬间,几年时光悄然而过。
看着少年的圆润面庞渐渐有了棱角,李善泉心里暗叹白驹过隙。
自打把贺全裕托给方是,按理说,这孩子就该在醉仙楼扎下根,安心学拳脚功夫。哪知道这小孩抽什么风,说是醉仙楼住不习惯,硬是要搬去李善泉那小破屋子,跟他挤一间房。
到底是少年,心思难猜呢。李善泉想着,看向身侧人。
少年渐渐褪去了身上的青涩,更像是一颗小松。眉眼舒展开,头发束成简单的高马尾,身上的沉稳更甚。
孩子大了。老父亲的欣慰莫名在李善泉心里蔓延,眼神温柔了几分。
察觉到两道视线,贺全裕扬了扬嘴角,扯出个笑容。
这些年李善泉离家多,回家少。且这人也知道自己丢下小孩行径恶劣,心虚作祟,每每都是趁贺全裕睡着,半夜偷溜出去,等人醒了只看见桌上一张长篇大论的告别信。
起先还是言之有物,后来就是套着模板瞎扯,说什么万望勿念、保重身体云云,叫人没处发火。
“你这次回来,住几天?”贺全裕低头擦拭剑鞘,对着反光看李善泉的影子。
这次倒不寻常。李大夫没穿平日里穷酸破烂的衣服,把自个儿收拾得干干净净,倒是有几分人模狗样。
“这回马上走。”李善泉看着贺全裕难得的小孩子脾气,有意逗他。
“当啷——”
手里的剑掉在地上,贺全裕懊恼地立刻捡起,把剑收回鞘里。
“这么忙?”贺全裕心里没由来地难受,这个人每天见不着影,难得回家聚聚,时间也是越来越短。“你走吧。方叔和叶阳都挺好的。别操心这里。”
看着眼前人微微垂下的嘴角,李善泉大笑出声,眼泪都出来了:“哎呦我的祖宗哎……哈哈哈,你看你这样,像不像那城南怨妇……”
察觉到自己被戏弄,贺全裕脸一沉,掉头就走。李善泉不恼,随着他走,就这样前后脚穿梭在竹林里,不远不近。
竹影斜斜打在石砖上,曲径通幽,那座竹屋依然立在那。
李善泉稀奇地在竹屋旁边转悠。
屋顶破了,又被人补上。
栅栏歪了,被扶起来,又刷了一遍漆。
药园的野草被拔得精光,但很有生活情趣地留下一丛小白花,挤成一团。
门口空地上一张木桌,两条长凳,藤椅也收在屋檐下头。
处处都是生活的痕迹。
“怎么留一丛小花?”李善泉觉得好笑,坐上长凳。
看着眼前人笑出一排白牙,贺全裕觉得怪刺眼。
“你不回来,我就让花一直长。”从鼻子里哼唧出一句,贺全裕抿嘴,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你要是一直不回,你的药园子就完蛋了。”
“你笑吧。”贺全裕也挑了条长凳坐下。自己的想法幼稚得离谱,照李大夫的恶劣行径,大约要笑一辈子呢。
意外地,没有嘲笑传来。神色冷淡,贺全裕扣弄着手指,余光打量,发现李善泉表情意外地认真。
“是我不好。”
“总把你丢着,也不是个事。”
“我这边都安排妥当了,你……和我去京都如何?”
这消息像惊雷一般在贺全裕耳边炸开,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李善泉,只当这是另一个玩笑,可那人难得的正经表情又不像作假。
“京都?”
“对,京都。”
……
“真假的!小师弟,阁主要带你去京都?”叶阳兴奋地按住贺全裕肩膀
几年光阴,世事变迁。按理说人总该长点心眼,蹿点个子,可不知怎么回事,叶阳还跟原先一个样,个子没长多少,话也没少几句,打更是没有少挨,嘴巴叽里咕噜说个不停。
只是脸颊上又多了点肉。
能在方是的残酷训练下长肉,贺全裕功不可没。
“我骗你做甚。”贺全裕扯住叶阳脸颊,往两边拽,“你脸怎么又圆了?”
“唔——!你还好意思说!没大没小目无尊长——我是你师兄!”叶阳张牙舞爪地挠过来,气的耳朵通红。
贺全裕从来没把这小孩当师兄,一直都当弟弟养着。后来身高占优,气焰更甚,时不时就对“叶师兄”伸出魔爪,让叶阳认他当哥。
偏偏叶阳又好面子,不肯认输。方是不过问小辈的玩闹,两人便打闹着长大了,感情比亲手足更甚。
李善泉推开门走进雅座,方是跟在后面,依然是那副雷打不动的棺材脸。
“又闹了。”李善泉无奈地摇头,心里却是很满意两人偶尔流露的小孩子气。“过两日,就动身回京都了。大家拾掇好东西,我们要在京都待上一段时间。”
小荷端着茶盘进来,拢起广袖,把精致摆盘的小食一一放在案上。
釉绿的瓷碟,衬着黄澄澄的炸丸子,让人胃口大开。
“为什么回京都哇。”叶阳说着,往嘴里塞了个炸丸子,被烫的直张嘴喘气。
“广陵虽好,但你我毕竟是京都人,久居江南,到底不是个事,总要回京看看。”
这话讲的太过牵强,像是生掰硬凑一个理由,就是要回京都。
贺全裕静静听着,也不搭腔。李善泉要回京都,定有要事要办。虽然理由不明不白,但既然他要带自己去,那就跟着便是。
这几年贺全裕跟个留守儿童似的,跟方是待在广陵,和神出鬼没的李大夫聚少离多。这次能被带上已是阿弥陀佛,于是他也懒得去想其中的门门道道。
细细想来,这人身份实在不一般。
能和皇城司副指挥使相交莫逆,手上又有劳什子降云鸢,开的酒楼天下有名,这里头没有官府的弯弯道道,说出来连小孩都不信。
这种大人物,自己若是想明哲保身,就该少查,越少越好。
叹了口气,贺全裕给自己嘴里塞个丸子,眉头皱出几个褶子。
怎奈这人和自己剪不断理还乱,越是不能查,自己越是想查,仿佛多了解那人一点,那人和自己的关系便亲近些,也不知关系近了又能怎样。
贺全裕用力嚼丸子,把这归结于雏鸟情节。
“何时出发?”方是倒是老样子,话不多,直接了当。
“稍微收拾些,东西在京都都置办好了,这几日便出发。”沉吟片刻,李善泉敲板定论。
……
天刚亮,马蹄声便从城外道上下响起。
李善泉骑一匹灰色马,走在马车前头。马腿上有点点白斑,像是梅花散了一地。
这马来头不小,因为花副使“借”了李善泉的爱马回京述职,李大夫失去了唯一的代步工具,郁闷许久,不得不自行寻马。
骏马贵,常马又不大得劲,李大夫一拍脑袋,决定自己去驯服一匹野马。
蹲守数日,终于蹲到匹良马,也就是——小梅花。
该说不说,小梅花确实是良马,但是性子实在太……癫。
撅蹄子掀人大腾跃,无所不用其极。
贺全裕现在都记得,李善泉被小梅花拖行数十步,灰头土脸,但翻身上马的不屈精神。
想到这里,贺全裕哑然失笑。骑着自己的小白马专心拉车。
发觉贺全裕在笑,又见他眼神揶揄,李善泉立刻明白他在笑什么。
觉得丢面子,李善泉一拍马屁股跑前面去了。
不好意思,很久没更新,实在是因为太多事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归京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