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走后的很长一段时间,炎城都在下雨。俞熙安后来说起这件事,父亲疑惑地看着她,说她是不是记错了。
炎城是没有雨季的。
渐渐的俞熙安自己也不清楚,印象中连日的雨天,到底是母亲走后的阴霾潮湿,还是父亲的遗忘和平淡。
父亲说炎城那两年天气很好。
炎城的天什么时候在俞熙安这里好起来的?大概是在一个雷雨夜之后。
那时韩舒然带着俞和安初入俞家,小小的俞熙安知道,这个女人还有那个女孩,将要进入她的生活。街坊四邻有喜欢多嘴的,会在背后议论她没娘的孩子要受苦。俞熙安充耳不闻,妈妈说过,她是最勇敢的女孩,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
没有人能欺负的了她。俞熙安带着敌意的目光审视面前的大姐姐,四岁的年龄差在几岁的孩童身上,差异格外明显。
俞和安低头看向眼前的小萝卜头,妈妈说以后这就是她的妹妹了,显然,妹妹并不欢迎她。也可以理解,毕竟这么大的房子,这么好的馒头,这么柔软的床,以后她要来与她共享,换了谁都会不高兴的吧。更何况,这是个没有妈妈的小姑娘。
没妈的孩子像棵草,没有母亲对于一个小孩子是十分残忍的事。
“有了后娘,就有后爹,看着吧。”
择菜的邻居老奶们议论声不小,俞熙安在母亲活着的时候,是小公主一般的存在,从不和左邻右舍这些皮猴子一样上山下河,她有干净的白裙子漂亮的小红鞋,她会精致地坐在院子里看书,吃着供销社里难得一见的奶糖。
如今对于小公主要变成小白菜,众人同情中夹杂着一两分的幸灾乐祸。圣女落尘,总是世人喜闻乐道的戏码。
“我确实是你的后姐姐。”俞和安去牵俞熙安的手,俞熙安想要挣脱,俞和安又说:“咱们别让她们看笑话,咱就体体面面的活,你还是家里的小宝贝。”俞和安拉着俞熙安的手用了力,小熙安挣脱不开,但这力道却不让她疼。她听到和安说:“我会照顾你,对你好的,别怕,熙安。”
“别怕,熙安。”那个雷雨夜,小熙安将自己包裹在被子里,努力不发出声音。她不让任何人看笑话,她不让别人知道她害怕。可是雷声太响了,她想哭。在她快要哭出声时,有人隔着被子抱住了她,在她耳边说:“别怕,熙安。”
小熙安最后还是从被子里钻了出来,和安搂着她哄着她,就这样,直到天亮。
街坊四邻口中的“小公主”确实变了,但没有变成小白菜,倒是成了小斗士。俞熙安开始和皮猴子们一起玩,因为俞和安上学,她和同学要相处的好,熙安就和同学们也好好相处。
然而相处是门学问,在小孩子身上也是如此。俞和安刚来时还叫李大丫,淘气的男孩会围着她喊大丫大丫,其实俞和安并不生气,她本来就叫大丫。这群小土豆的行为,在她眼里就是一群小孩围着自己喊名字。就是围着她转圈让她有点苦恼,耽误她去买菜了。
俞熙安拎着扫帚冲出来将他们哄散,俞和安得以脱身,她挺开心的,原来有个妹妹是这样的。
“走,姐姐给你买糖吃。”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像这群和她们没关系的小屁孩一样好打发。俞奔来到俞家之后,对于俞和安来说,像是恶毒小鬼跳进了她的美梦。
“李大丫你就是一个外来的野丫头小杂种,还想当我们家女儿?你也配!”凭什么他是二叔的亲侄子还要在乡下吃苦,这个外来的野种就能占据大房子,当二叔的女儿吃香喝辣。他也可以当二叔的儿子,就是他爸不允许罢了。
妈妈又生了一个妹妹。是妹妹不是弟弟,这让她的继父很失望,于是俞奔出现在了俞家。俞和安不敢还嘴,俞奔虽然羞辱她,但他说的没错,她确实是外来的,如今妈妈还生的是妹妹。
俞熙安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如同小时候一般,在俞和安愣神的当口,她已经举起武器冲向了俞奔。
直到反应过来的俞和安去拉架,才看清楚俞熙安手里拿着什么。长木杆的鞋拔子,俞红钢每天提鞋用的。靠着这根鞋拔子,俞熙安将俞奔扇成了香肠嘴。
“你才是杂种!你们一家没有好东西。再胡说八道,就从我家滚出去!你看我能不能做到。”
俞熙安像一头凶猛的小狼,把俞奔打的只剩哭号。他不敢骂俞熙安,他妈交待过,当着二叔的面不能欺负亲生的,而且俞熙安的外公家比二叔厉害,他们得罪不起。俞奔哪里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他还不懂他妈和他奶怎么好好的舒服日子不过,都回乡下了,只知道得罪俞熙安是容易被送走的。他打不过,只能去告状。俞和安早就将事情经过讲明,俞熙安还在一旁作证,将俞奔说的那些脏话复述。俞红钢听罢皱眉,训斥了一顿俞奔,顺带教育俞熙安不准打架。这事就算完了。
他这面算完了,孩子们之间的斗争才刚刚开始。俞熙安知道,俞奔在庆安出生后来到俞家的含义是什么,她爸亲生非亲生的女儿有三个,但在他的眼里,他还是绝后了。
俞熙安心里冷笑,看着俞奔肿脸眯眼的猥琐样,有这样的后,不如绝了。
这个家里的一切,俞奔一家,一根针都别想得到。
当俞熙安认识到母亲的苦难和韩姨毫无关系,她只是一个普通的还有些命苦的女人后,俞熙安对俞和安的感情,不可抑制的滋生疯长。像是一个平衡点,她对父亲有怨恨,但她只有父亲一个至亲,爱的宣泄口被堵住,爱就要寻找另一个寄托。
她以为对俞和安的感情,是自己对亲情对爱的寄托。起码在她十五岁之前是这样想的。
直到姐妹再一次躺在床上聊天,看屋顶。泛黄的天花板,十几年如一日的模样,成了她们之间隐秘的情感见证。
亲情如何变质的问题俞熙安想不明白,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此时此刻,就是现在,她想亲俞和安。
“姐姐。”俞熙安其实很少这么叫俞和安,但就在那一吻结束之后,姐姐这个称呼,开始频繁出现在俞熙安的口中。
像是什么密码一样,俞熙安随着姐姐这两个字的音调变化,或是试探或是挑动着俞和安的心。人前正经规矩的叫她姐姐,是俞和安的祈愿。但她略带深意,悠扬婉转,甚至故意停顿的重音,又实在勾引她的情绪。
俞和安快要疯了。
她比俞熙安年纪大,成熟的少女心事,萌芽的更早,隐藏的也更深。俞和安甚至觉得自己有罪,每次的亲密接触,她忍不住想要靠近再靠近,但逾越姐妹之间的碰触,会让她愧疚却又忍不住回想。
这份撕扯让她忽略掉日渐变化的俞熙安。俞熙安向来比她勇敢,对待感情上也是如此,她想亲熙安,压抑了好几年。熙安亲她,她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压抑,反正做起来坦然的很。
俞和安要避一避。她害怕,放任只会沦陷。
三年时间,她们像世俗正常的姐妹之间相处,起码是在外人面前。俞和安下意识的将除了俞熙安的所有人,都隔绝成外人。共同的秘密让她们成为了这个世界上没有血缘关系的至亲。
直到俞熙安告诉她,放任还会幸福。
两个人在一起,经历的事情越多,就越难分开。俞和安俞熙安深谙此理。当她们将要对方幸福,将对方的理想当作自己的奋斗目标时,当她们筑建城堡只为将彼此安然护住时,对于感情的羁绊和牵扯,已经不能单纯的用亲情甚至爱情来形容。
你是我此生最重要的人。对于俞熙安俞和安来讲,虽然不能完全概括,但却是她们之间关系的最佳印证。
无关血缘,无关性别,只因你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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