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番外

我是离渊,一个道士。

可世人却说,术士妄语,妖言惑众。

我不过比旁人多会了一点术数,洞察世事稍觉本质,一个个的“正人君子”们,就非说我是妖人,妖言惑主当诛杀之。真是可笑,你们的主就这么容易被话语蛊惑?是非不分,黑白不明,这就是你们这群有识之士忠心追随的主吗?

我是靠说话活着的人,但我从不惑众,惑众容易,可又有什么意思?今日说东为东明日说西为西,群体之见只会随着掌握更多权力之人的喜恶而轻易改变,哪怕是在他们无知无觉之时。

我喜欢和有趣之人打交道,怎样最快找到有趣之人?我没有耐心遍访,于是将目光放在了权力巅峰的那几个人身上。伴君如伴虎,权力赋予了他们喜怒无常的自由。人心难测,圣心更难测,难测,也很有意思。毕竟,无常才是有常。

怎么选中了晋王?晋王城府深沉,为人阴鸷,但却很适合在这场权力斗争中生存,甚至胜出。最重要的是,他的命格。晋王命格虽贵,但却不是最尊,我就是要看看,命中注定,是否就真的注定。这命,到底由谁。

多年轻气盛啊,甚至年少轻狂。

我从当时晋王的幕僚,一步一步踏入朝堂,终于,辅佐他登上皇位。而我,则成为了皇朝之上的第一位女国师。

然而这皇朝上,并不只有我一个女官。

我以为我们会生出些惺惺相惜,毕竟,我和她是这皇朝上唯二的女官。但实际上,似乎只有我单向的欣赏她?有意思。

她向来独来独往,不与任何人过从甚密,仿佛要活成一个纯臣。她是武将世家的独女,她那一辈若不是嫡出一脉皆战死无子,旁支又实在不争气,这世袭的公爵怎么也不会轮到她来继承。皇帝顺情,也不过是不想让天下人说他寡恩少义罢了。毕竟三分兵权在一个女人手上,可要比男人好控制的多。

可偏偏,她要争一口气。兵事亲为,战事亲力,竟丝毫不输于那些男人。不,应该说她比男人要强多了。

是强多了,可是,也难对付多了。

苏寒,苏寒。

她叫苏寒,人如其名。

她是纯臣也是铮臣,她不涉党争,但却死谏。我启建揽月楼,她谏言劳民伤财。皇帝自己要我炼丹,她谏言龙体为重不可轻信左道。我推行术法,她谏言天下人应以读书致仕。就连我尊道为先她都要反驳,说什么尊儒乃祖宗之法,且天下久安,应以人心向齐为主以皇权至高为重。

很好,很好。

苏寒。

当她再一次驳斥我的决定时,我的决定就变成了她。

首先,我要和她好好谈谈。我知她不与朝臣多交,那我便亲自登门。

皇帝倚赖术法,朝臣里信鬼神的人更不在少数,因此即是当朝首辅,对我也要礼让三分。

国师亲自登门再闭门不见自然不可,苏寒礼让,但那举手投足间的疏离客套还有那刻意隐藏的轻视,我又怎会视而不见。

她是不扯党争,但我也知道她向来看不上我这种人。她知我不是他们那些忠臣口里的奸佞,但绝对是个妖言惑主的妖道。

他们眼中凡对国家民生无益,都是不该做的。真将皇帝当个没有七情六欲,没有私欲私心的天下共主。要知道,他是皇帝之前首先也是个人。人有的一切弱点,他都有,甚至权力赋予的自由,让这个位置上的王,比常人更容易放大人性里的恶。我不过是利用了他的一点人性,说白了,还不是皇帝的私欲作祟,而我也不过是他挡住悠悠之口谩骂诋毁的挡箭牌罢了。

人和人之间不就是这样吗,你成全我的利益,我成全你的利益。

天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谈什么大公无私,论什么满口正道,门阀世家可舍自己进升之路,还世间清流公道?高门贵族可损己利以分天下百姓?讲此之人自己都未曾做到,却口口声声要求别人如此,简直荒唐。

我向来讨厌满口仁义道德的人,苏寒好就好在,她是个武将,少言寡语,更不会长篇大论。因此在我洋洋洒洒一番言论之后,罕见却又合理的没收到任何溢美之词,苏寒只是笑了笑。

她笑的很浅,但这笑里,却没了初时的那一丝轻蔑。

就像是,一个互诉衷肠的朋友。

朋友,这个词让当时的我心惊了一下。我是个没有朋友的人,虽然都说国师交游广泛,但我知道,那些人,从不是我的朋友。

我是想让苏寒做我的人,可不是在她之前,先将她当作朋友。

不付出真心的人,自然不配得到真心。

虽然,我也从未对谁真的付出过真心。

真心和朋友这两个词,已经同时出现在我与苏寒的初次单独会面中,这多少让我有些不舒服。

我享受不受控制的一切,那是因为一切都不能扰乱我的心神,而现在,事态发展似乎要超出我的预料。

江湖朝堂,风雨飘摇,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

苏寒,既然如此,不妨先给她些甜头。她要利国利民,我便如她所愿,她想守护百姓,我更如她所望。

祈福求雨,赈灾济民。我难得认真对待,朝堂上的风气微变,国师不再是只给皇帝喂丹药修长生台的术士,居然关心起天下百姓,苍生民心。士大夫以为我功成要名就,以为我像他们一般一生只为清名。

不过不得不说,清名也挺好用,朝堂上反对之声少了些。主要是,苏寒看我的眼神,温和了许多。

渐渐的,我与她也能多聊几句,可她依旧要保持她纯臣的风骨,对我也仅仅是多说几句。我请她宴饮,三次总要推脱两次,剩下那一次饮罢便要早早离席。无趣,又有趣。很少有人这么调动起我的兴趣了,苏寒,我想,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些?

就在我还未曾想好究竟要如何做,但却总不由自主想起她去找她时,她对我的态度终于发生了转变。

苏寒是个有趣的人,虽然她自己从不承认,旁人也少有这样认为的,但她确实是个有趣的人。

在我越渐清晰感知到我对她的在意时,苏寒慢慢的也对我有了在意。她或许看出了我的真心,是有真心的,无论起始的目的是何,我终归是没有想害过她。

我自认博览群书遍游江湖,但在对待如此在意,甚至如此没料想过自己会这样在意之人时,仍旧手足无措。

对于苏寒,一开始的有序渐渐变成了无序,就像是我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日会告诉她自己的喜欢。

我喜欢你。这四个字说出口,别说苏寒,我自己也惊讶。但我们俩谁也没有表现出来,努力的维持着体面。我们可不是会因为这般小事而失了分寸的人,虽然说出心意,本就是失了分寸下的心乱。

而将这份喜欢挑明之前,有一刹那,我察觉到了苏寒居然有感知。在回到国师府自己反复斟酌的时候,我才终于明白,苏寒对我不是无意。

我来西翼,做谋士,助皇子,任国师,虽是未知但桩桩件件皆有预设。比如我做了什么,会得到什么,我不做什么,又会如何怎样。唯独情爱一事,在她之前,甚至此事并不在我的人生需要思考的范畴之中。

我可是,修行者啊。

苏寒,坏我道心。

虽然云隐师姐说,我的道心早就不剩什么了。她说我像一块长了灵识的顽石,笑煞我也。

一切的一切,开始朝着有趣的方向发展,从未想过西翼一行,会生出这样的意外,预想不到又实在欲罢不能的意外。

苏寒,苏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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