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在食堂被黎渊扣帽子一顿讽刺后,俞奔老实了很长一段时间。以前他阴阳黎渊对方也没这么大反应,没成想还是个有脾气的。俞奔每次想到黎渊当着那么多人下了他的面子,就恨的牙根痒,又后悔自己当时脑子一热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这才上了她的狗当被抓住了话把儿,不然怎么会闹了个没脸不说,还被俞熙安找到机会在二叔面前告黑状。二叔已经警告过他,让他谨言慎行,不准再招摇。他哪里招摇了?明明是别人有错在先,他只不过提点几句工作,竟然骂他?岂有此理。俞家三代唯一男丁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长这么大,也就俞熙安拿鞋拔子抽过他的脸,再有谁敢这样放肆!
俞奔被俞厂长谨言慎行四个字压制着,心里却已经开始盘算怎么找回场子,让黎渊孙成玉,甚至整个保卫处都丢个大的。
周恒恪就是在这个时候闯进了他的视野中。这位二叔新来的秘书颇有背景,据说舅舅是个高干,且二叔有意把他招为女婿,这让俞奔从一开始的自觉多了一个靠谱同盟,转而担心这小子会不会也想吃绝户?他已经自动把自己当作二叔的继承人,对于其他雄性想要加入这个家庭,都保持警惕对待。尤其是当二叔有意俞和安同他相处,但这小子明显更属意俞熙安时。谁不知道俞熙安才是真正的亲闺女,俞庆安还小暂时不算在内,但俞熙安不一样,不仅年纪到位,脑子也很到位。俞奔对这一点时常觉得不满,一个女孩家家的这么聪明有什么用,还不是要成别人家的人。关键俞熙安不仅仅聪明,偶尔还会给他使绊子,这让俞奔不得不警惕起来。虽然这在他们乡下是不成体统大逆不道的,但这里毕竟是城里,一旦俞熙安真动了这个心思争夺家产呢?或者二叔要招个上门女婿?到时候老俞家的一切岂不是便宜了别人。
上门女婿没等到,有背景的预备女婿先来了。俞奔放心又担心,有背景的不会当赘婿,但要是他同俞熙安联合谋夺家产怎么办?俞奔思前想后,决定先撮合周恒恪俞和安,等周恒恪变成他们老俞家的女婿,或者可以用这个身份先钓着他,让他和自己一伙,到时候别说想办法一起对付黎渊这样的小事,就是厂长的位置也不是不可能。
俞奔这些天没事就会在宣传科讲讲周恒恪的好话,上次周恒恪去给他二叔送材料的时候两个人聊了几句,俞奔对这个人印象有了些改观,他觉得周恒恪这人挺老实的。
当然他说周恒恪好话绝对不是真心想要赞美这个人,他想俞和安能和周恒恪处。俞和安和俞家没有血缘关系,就算娶了她也分不走俞家的家产。最好俞和安还能因为这个男人同俞熙安闹出嫌隙,俞熙安对这个没有俞家血脉的外人比对他这个亲堂哥还好,他早就不满意了,要是能因为一个男人把姐妹俩拆了,那可再好不过。俞奔直觉,俞熙安的朋友帮手越少对他越有利。
然而俞和安像是缺少情丝一样,对于他说周恒恪的好话无动于衷,哪怕二叔都亲自提点过了,她看起来还是没什么反应。
“小苏,你说这样的男人,现在是不是不多见了?”这天俞奔又发挥他大篓子的特性,在办公室里夸起周秘书。刚才周恒恪来宣传科送厂长书记共同签批的新思想指示文件,锃亮的皮鞋油亮的头,小手表一戴,俞奔都觉得这样的男人是真挺帅的。不知道俞和安不满什么,是怕自己配不上他?也是,毕竟看起来周秘书对俞熙安更上心一些,甚至刚才来的时候,对着苏寒都多看了好几眼。
苏寒冲他呵呵一笑,没有回答。她一个未婚的大姑娘,让她点评其他男同志?俞大篓子就会坑她。
“别光傻笑啊,我说的不对啊?你看人周秘书,要模样有模样,要能力有能力,出身又好,哎呀要不是在我们家,哪里接触的到这样的优秀男青年啊。”他说着端着茶缸晃悠到俞和安面前,“要感谢祖国感谢党还要感谢俞厂长,给你们创造这样的条件,不要不知足嘛,想想自己什么出身,不要总想着挑挑拣拣。”
俞和安的亲生父亲是个没读过书的车夫,解放前给有钱人家拉车的,因为出身好这才娶了地主家庭的母亲。以前村里人嫌弃她妈出身不好,说她妈是黄世仁周扒皮,她就是剥削阶级的狗崽子。后来父亲痨病去世了,村里人更容不下她们娘俩,父亲的同宗兄弟们几次来闹,为的就是想她们搬出李家的房子。母亲无奈只能带着她辗转来到炎城,再后来母亲改嫁到俞家。继父家是正经的八辈贫农出身,根正苗红,母亲和她得到了他们的出身庇护,不然在这个时代不知要经受多少磋磨。
苏寒总算知道为什么俞奔能招所有人烦了,连他亲堂妹都不待见他。办公室一共仨人,她和俞和安出身都不好,他这一下骂了俩。而且在此之前,她是不知道俞和安出身的,她又不像自己,一进厂坐办公室的都知道她家的过去,就算有人拿出身说事,自己家好歹是爱国民商,家产全捐,还有过去被政府表扬的嘉奖令,怎么都好说。但看俞和安显然不是如此,本来被掩藏好好的事,就这么被抖落出来,还是当着自己一个外人的面,俞奔是真不把俞和安当回事,且也真给他二叔俞厂长埋雷。
苏寒起身拎起暖壶准备去打水,她还是远离着点是非之地吧,别大篓子一上头再抖搂出来点厂长家秘辛,她是听还是不听?俞奔看她要走,倒是笑了,“哎呦小苏,害羞了?”
苏寒想把他嘴缝上,但她不能,于是苏干事用她那优美的嗓音发言:“害羞什么?你都不害羞我咋个能害羞呢?”她挤出一个笑,看起来人畜无害,“俞干事,你总夸周秘书,这么喜欢他,那你们多往来往来嘛。”想到周恒恪的寸头国字脸,时下还是很受欢迎的,只是她实在不喜欢,而且周恒恪盯着自己的时候,苏寒觉得不舒服,这个人的目光不正。
“虽然男女的审美不同,但革命感情还是值得被尊重的,我想周秘书应该也不会介意,有你这么积极主动满眼都是他的好兄弟。”
俞奔听她忽然说出这么一长串话,还有些发懵,俞和安那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俞奔虽然没听明白,但直觉不是好话。
“苏寒,你是不是骂我了?”
“我让你和周秘书多相处,哪里骂你了?俞干事作证,我说的话清清白白,人也清清白白,反正我是没天天在厂子夸谁夸的停不下来。”
俞奔懂了,这是在说他拍马屁是不?
“你这个小丫头,思想怎么这么不健康,怎么夸赞几句同志就是拍马屁了?”
苏寒刚出口的时候其实有点后悔,她也不知道怎么自己的话就往不正当关系那方面引导了,不过好在俞奔没听出来,还以为说他在拍马屁。
苏寒索性将错就错,“我不是思想不健康,是嘴笨,实在不如俞干事这么会夸人。”说完她也不等俞大篓子再放厥词,提着暖水壶跑了。
办公室里,俞和安正盯着文件指示,脑子里想的却是苏寒方才的话。她不是俞奔,听得出来苏寒说的是什么意思。现在这个年代,没人会把男男女女之间的关系往那方面想,她之所以知道,是因为俞熙安。
没错,她喜欢俞熙安。谁也不知道,包括俞熙安自己。熙安一直以为是她一厢情愿,其实不是,她也喜欢她,也许比她喜欢自己更早。在熙安为自己同大院的孩子对骂时,在她为自己动手打俞奔时,俞和安不知道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在她发现这份感情的时候,曾经去市公办书籍馆查过相关的资料,结果只找到上世纪30年代,两个女人因为相爱被以违反法律道德的罪名枪毙的老旧新闻。很老的报纸,上面的字迹都已模糊,俞和安却觉得那文字异常清晰,清晰的像要刺穿她的眼睛,刺进她的心脏。她盯着那张报纸发呆了很久,她记得那是个夏天,但她却出了一身冷汗。
俞奔还在她耳边唠叨,俞和安去看他的脸,他是真的为苏寒说他拍马屁生气。看吧,这才是正常反应,没人会把两个同性联想到一起。男人和男人之间,除了亲情友情就是权力的利用,为了讨得好处的逢迎巴结,这才是世人对同性之间的理解。
所以苏寒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她不由看向苏寒的办公桌。上面放着一双九成新的劳保手套,她听俞熙安当玩笑说过,说黎渊抢了她的手套。为此俞和安还有点介意,尤其是看到黎渊真的戴着俞熙安的手套时。
她知道苏寒的手套寄给了在乡下的大哥,那么现在这个新手套,又是谁给的?
俞和安平时喜欢看她们女孩子在一起说笑打闹,她对别人的恶意感知深刻,同样对善意也是如此。她能觉察出苏寒黎渊,原晤秦迎瑞,这些女孩之间善意美好的环境场,她喜欢这些善意和美好,放在平时她并不会多想,但在今天,俞和安不得不多想一下。黎渊每天接送苏寒上下班,风雨无阻。俞熙安也会等自己上下班,如果自己要去哪里办事,熙安还会骑自行车载着她去。过去她不觉得有什么,将她们姐妹感情混着爱情的萌芽暧昧搅合在一起,她们对彼此怎么好,都是理所应当的。可是黎渊为什么会和苏寒这么好?
俞奔看到俞和安呆愣的模样,觉得没趣,他虽然有私心,但也算为俞和安好啊。他妈让他把俞和安说给自己的乡下表哥时他可都没同意,真是不识好歹。早知道就听他妈的了,这么想着俞奔脑子里闪过俞熙安的脸,那双大眼睛一瞪起来像是要吃了他,那丫头体力好劲还大,打起架来人又疯,算了算了,为了自己的身子骨考虑,还是不要多事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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