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奔被带到保卫处直接关进了看管室里。看管室是厂子设立暂时关押犯事的员工和来闹事的外来人员,情节不严重的一般都是保卫处抓人,厂里领导开会商定处罚结果,只有情节严重且违法乱纪的才会移交到公安局。
俞奔躺在看管室的水泥地上,肚子刚被黎渊踹了,小腿又结结实实挨了孙成玉一脚。他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样的打,此时蜷缩在地上,口中不住咒骂。
黎渊进屋的时候,正看到孙成玉扬起手要抽俞奔嘴巴,她赶紧上前叫停。
“你不知道,这王八犊子嘴里不干不净的,不打不行。”孙成玉急眼,他可不仅骂黎渊还骂了自己全家。
“当然要打。”黎渊蹲下身子,揪着俞奔棉大衣领子将人拽翻过来,“不过呢打人不打脸,咱们得给俞大干事留脸面啊。”说着她再次抬脚重重踹到对方肚子上。这个地方只要力道到位,让你闷疼不说还可以不留淤青。
俞奔觉得自己要吐血了,他张开嘴还要说话,见黎渊又抬起腿,赶紧发扬好汉不吃眼前亏精神。
“别打了别打了,我错了别打了,我真不是故意的。”
黎渊放下腿,拉了张椅子坐到他对面,“什么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我不是故意要害你。”
“不是故意害我,那两袋盐是自己跑我桌柜里的?”
“那是!”俞奔刚想说是周秘书,他习惯拉人出来挡在自己前面,但一想周秘书家固然是有关系,黎渊不能把他怎么着,但他毕竟是二叔的秘书又得二叔看重准备当俞家女婿,要是二叔知道自己胡乱攀咬,一个生气彻底不管自己可怎么办。
俞奔心思活络的这一会儿没逃过黎渊的眼睛,“是什么?”
“没什么,是我不对。”俞奔将头扭到一边,索性躺在地上。
黎渊见俞奔忽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知道自己关不了他多久,看刚才他说的话,怕是还有其它自己不知道的隐情?
“要是有什么隐情就说出来,我可以考虑不把你刚才的反动言论上报,既然你认识革委会的人就该知道,现在他们可不敢包庇你。”
挨了打受了冻的俞奔脑子终于开始清明,他躺在地上装死,一动不动。
“不说话,我们可要上报了,到时候批斗游街,再蹲个牛棚,哎呀你这身子骨受得了吗?”
俞奔哆嗦了下,地面太凉,他一下联想到牛棚里,身子本能的泛寒。
“还不说?那就先再打一顿吧。”
孙成玉就等着动手这话,闻言立时上前,俞奔挪动着往后靠,“我告诉你们俩,我好歹是厂长的侄子,我也是工人阶级农民家庭,你们这样滥用私刑,我要报公安!我二叔不会放过你们的!”
孙成玉学聪明了,知道打人不打脸才能不被看出来,他把俞奔拖起来重重一推,人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俞奔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躺在地上哎呦哎呦的哼起来。
“你只要说出陷害我这件事的真实情况,我们就不打你。”
“没什么好说的,我已经道歉了,我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我以为就批斗你一下,谁让你在食堂先骂我的,我咽不下这口气罢了。你们还想屈打成招?除非在这打死我,打死我你们都得给我偿命,我二叔不会放过你们的。”俞奔话一连串的说,期待多拖延点时间,让这两个煞神少打自己几下,二叔好来救他。
“救命救命啊!滥用私刑了!”
俞奔又喊起来,见他这个德性,黎渊知道现在是问不出什么了,重新把广播室的抹布塞进他嘴里,又让孙成玉给人拷在座椅上,黎渊起身出去前,忽然折返将他嘴里的抹布拿出来,“你怎么认识革委会的?又是滥用了俞厂长的名声?”
俞奔紧着吐气,抹布一股锈水味,呛得他想吐。“你少胡说,我可没滥用我二叔的名。”
黎渊打量他几眼,见他不似作假,她也没再继续追问,关上禁闭室的门出去,她得理理思路。
黎渊猜的不错,留给她的时间是不多,没过半个钟头,周秘书就来到了保卫处。
“黎同志,厂长让我来带俞奔去一趟。”
厂长提人,保卫处自然不能不放行。“周秘书,这事厂长打算怎么处理?”
大喇叭广播全厂可全听到了,俞奔这下是彻底栽了。
周恒恪颇似为难地皱皱眉,“哎呀这个不好说啊,不过你可以放心,厂长会给他应有的处罚的,只会比原来结果更重。”
见人这么说,黎渊不好再多问,打开门让周恒恪将人提走。俞奔佝着背,看似全须全尾,身上的伤可不少。他怨毒地看向黎渊,在对方看过来时,又赶紧低下脑袋,跟着周恒恪走出保卫处。
厂长办公室在四楼最东的位置,到了楼上四下无人,俞奔忽然拉住周恒恪,“黎渊知道是你了。”
“什么是我?”周恒恪不明所以。
“她知道有人帮我,问我是不是你,我没说是你,我当时愣住了,然后她的表情似乎就是都清楚了。”
周恒恪拧眉,“她还说什么了?”
“没有,不过黎渊那个人报复心重,被她盯上,我就是下场。”
周恒恪咬牙,想骂俞奔愚笨连个撒谎都不会,害得他现在得为这些麻烦没完没了的善后。
“进去吧,厂长等着你。”最后周恒恪选择省点力气不和这人废话。
俞奔见周恒恪面色不善,眼底闪过一丝快意,黎渊啊黎渊,他俞奔虽然栽了,但总有人能治的了你。
俞奔被开除了职务,他跪下求着俞红钢不要把他送回农村种地,最后俞二叔还是心软了,将人留厂察看,去锅炉房当了一个临时工。
俞熙安并不意外他爸最后还是留下俞奔,虽然遗憾,但也习惯。唯一的大侄子,摔盆扛幡的念叨了这么多年,他爸是舍不得将人送走的。
晚上回到家,俞熙安开始看炼钢相关的书籍。如今国外技术改革突飞猛进,自己国家本来已经有向好的苗头,现在又被这一场浩劫耽搁下来,要不是自己是厂长的女儿,她连这些书都弄不到。虽然眼下形式不好,但国家仍旧重视武器研究也从没放弃钢铁以及各类矿产的冶炼开发,俞熙安相信有拨开云雾的那一天,她得提前做好准备。中国是不会一直蛰伏低落下去的,几千年来一向如此。等到重新扬帆起航的那一日,才是她真正一展抱负的时候。
夜色渐沉,敲门声响起,俞熙安以为是韩姨来送热水。
“请进。”
门打开,确实是热水,不过送来的人是俞和安。
俞熙安感觉到有人进来,却没听到熟悉的“熙熙”,回过头,俞和安已经站在她身后。手里握着一本热水,浅浅抿了一口。
“有事?”
“没事不能来看你吗?”
语气不太对,俞熙安敏锐的感知到俞和安情绪不对,合上书她站起身。俞熙安比俞和安略高几公分,俞和安看着她慢慢从俯视到微仰。就像她们小时候一般,俞熙安从自己牵着的小萝卜头到比自己还高的大人。
“你不高兴?”私下里,俞熙安总会省去主语,且愿意直言直语。
这一瞬间俞和安情绪复杂到自己都恍惚,委屈还有释然,相反的两种情绪同时涌上,她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俞和安不说话,俞熙安就等着她开口,两个人沉默的站着,昏黄的老灯泡亮的努力,这是度数最高的灯泡,俞熙安喜欢晚上看书。此时,俞和安却希望这个灯泡不要那么亮。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到俞熙安的房间找她,心里的情绪发散,她努力工作甚至把苏寒的广播稿都替她写了,但还是消解不了心中的情绪。
她只能来找俞熙安。
俞熙安安静等待良久,忽然伸手捧起俞和安的脸,“谁让你受委屈了?”她观察了好一会儿,可以确定俞和安委屈了。
俞熙安突如其来的动作还有她真切关心的话,听在俞和安耳中,她有些想哭。
“你是不是怪我,今天没有关广播喇叭。”
俞熙安一愣,想到上午的事,“你觉得我会因为这件事怪你?”
俞和安向来是以家为先的,这个家包括俞家所有人,最后才能是她自己。而今天自己一时任性,让俞红钢陷入窘境,让俞奔彻底丢了俞家的脸面。
“你上午说的挺好的,有你在,没有丢咱们家的人。”俞熙安拇指摩挲过她的脸颊,软滑细腻的触感让她失神片刻。她定了定心神,继续往下讲,“俞奔姓俞,是我的亲戚,但不是我的家人,更不配代表咱们家。你才是我真正的家人,俞家是我和你还有庆安的俞家。”
俞和安略一怔,随即莞尔,她笑起来眉眼弯弯看得人如沐春风。
“我是你的家人。”她知道她们才是真正的家人,无可替代的,起码是在她和熙安心里。
俞熙安目光深深,盯在她的脸上仿佛要把她看进心里。“当然,你知道的,在我心里,你和别人都不一样。”俞熙安拇指抚过她的耳垂,来到她的颈后,在俞和安失神的当口,将人揽入怀中。
“以后不要多想,无论你做什么都有我在你身后,别怕。”
尤其,不要怕我。
俞和安的手紧了又紧,最后还是骗不了自己,在心脏又一次不规律的跳动起来时,她回抱住了俞熙安。俞熙安的长发散在后背,俞和安的手从她的蝴蝶骨一路滑落,感受着她如墨铺洒的长发,最后停到俞熙安纤细的腰身,将她搂紧。
“好,有你在,我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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