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寒忍到苏成考上大学才辞去财务的工作,苏成知道后问她原因,她也只说现在日子好起来了,她想追求她的梦想。
苏寒这话并不完全是搪塞,她有自己想做的事,现在社会风气转变,她终于可以去实现。
苏成考上大学学校会给补贴,他养活自己完全足够,节省一些还能往家里拿钱,但宋春燕却不同意苏成过紧巴的日子。她现在做买卖,一天的收入快赶上工厂里职工一个月的收入了,家里有钱干嘛扣扣嗖嗖的。别看宋春燕是农村姑娘,可人家是大队长的女儿,从小到大就没挨过饿。
“寒寒,我和芸芸俩买卖现在干的不错,等搞个啥司出来,你就过来管钱呗,咱们一起,你是家里人我放心。”
聂芸芸脱下小鞋辞职时,不管是厂里的工友还是家里的爹妈都来劝她,可她一到动摇的时候,就会想起那年表彰大会之后的雪夜。苏寒黎渊俞熙安秦迎瑞原晤俞和安,她们聚在一起谈天说地,女孩们的豪言壮语对她的触动比二十场书记动员大会还深刻。她忘不了每个人当时的意气风发,也忘不了考大学那时所有人的认真努力。
她妈想给她找个靠谱的婆家嫁了,也算有个依靠,但聂芸芸却不这样想。她妈半生幸福得益于她爸的庇护,按理来说聂芸芸应该对婚姻是有向往和归属感的,可她就是隐隐觉得不安,这份不安让她害怕,像是灵魂深处传来的恐惧。
她觉得将后半生押给一个陌生男人是豪赌。想想周恒恪,当年她觉得他是个好人,结果呢?知人知面不知心,况且现在像她爸这样的男人,她是没见过的。
“人得自己立起来。”苏寒走之前这句话,总是浮现在她脑海里。现在她终于用这句话给自己换来了自由。
聂家父母终于同意让她下海试试。就这样,拎着满是父母心意的背包,聂芸芸踏上了开往省城的火车。
她喜欢做饭,又念过书,知道供需关系懂得一些经济发展规律,多年食堂工作经验又让她对餐饮行业有了一定的了解。于是在宋春燕以为等来了一个好帮手时,生活给了她一个更大的惊喜。
宋春燕手艺好,她的茶叶蛋摊子慢慢扩展,现在早点包子油条都卖。可这样不仅累,苏家每个人都要早起一块干活。时间长了,苏家老两口身体就有些受不住。
聂芸芸就是在这个当口来的,她手里有钱脑子有想法,在和宋春燕一碰灵感,姑嫂俩当即拍板,盘个店干饭馆。
福满园开业那天生意很是不错,晚上庆功家宴上,宋春燕多喝了几杯,拉着两个小姑子的手笑得合不拢嘴。
“成子你知道不,我爹还担心我跟你回来受婆婆妯娌欺负,我就说我不怕,你人是真好不是假好,那爹娘妹妹很难不好。怎么样?我说的准不?哎呀捡到宝咯,我春燕子也当老板了。”
这个饭店能开起来,苏寒聂芸芸甚至苏家二老都出了钱,连带着找地方饭馆定位和名字执照都是两人帮忙一起弄的,宋春燕在旁边干边学边感叹,小姑子们亲的表的都这么能干厉害,她真有福。
苏老爹看着一家和睦兴旺心里别提多高兴,他就说日子是苦尽甘来时来运转的吧,虽然还不算完满,但已经一切向好了。
“老大媳妇。”今天他高兴,多喝了两杯,按道理这话不该他说,但现在也没这么多顾及,“现在计划生育要彻底落实了,老大以后是要进体制的,他们这样的抓的最严。当下饭店开了芸芸寒寒都能帮你,你趁着得空和老大再要个孩子吧。”
饭桌静默片刻,苏成刚想说他都有儿子了,宋春燕直接一拍手,“行啊爸,回去我就和成子努力,不过我有儿子了,能生个丫头不?”
苏敬老脸差点红了,这个大儿媳妇一点没被他家含蓄儒雅的家风熏陶上,还是一如既往语出惊人。
“你生啥我不管,膝下一个孩子孤单,我也是为你们考虑。”
说完老大得说老二了,还有外甥女,正好家族的老大难都在。
“寒寒芸芸,你俩也老大不小了,按道理这话该你们妈妈姨妈说,但今天高兴,我就嘱咐嘱咐,该成家了。女人终归是要找个伴互相依靠帮扶着过日子的。”
聂芸芸一噎,她爸妈说自己还能辩驳几句,姨父说这也不好开口啊。瞥一眼苏寒,见她垂着脑袋没反应的模样,便跟着学起来闷不吭声。
苏敬说了老半天俩人看似洗耳恭听,还间隔着不时点点头,喝了半斤的人满意了。佟霜在旁一看就知道俩丫头左耳进右耳出,绝对没往心里去。要说全家最着急的就属佟霜了,本来苏寒一个就够头疼,聂芸芸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结婚,姐俩凑一起就跟那个胜利会师了一样,她觉得她以后的工作更难进展了。过去在城中村住着不少人来打听苏寒,她被烦的没办法,编了个当兵的搪塞,那些人才绝了念头,但也有不死心的二流子还想纠缠,她家苏寒怎么能嫁那种人。现在终于搬出来了,她可得好好留意着,这周围知识分子多,苏寒爱看书喜欢有文化的,想来没准哪天缘分凑巧就遇上了呢。
在福满园开业一周年时,苏寒的第一部中篇小说正式在省文艺周报上连载。
第一部小说她还把控不好现在的社会风向,故而题材是保守的青春奋斗,但视角是由女孩展开,主角也是青年女性,在当时的文学市场上属于新颖立意,因此得到了连载的机会。
这小半年来是她最忙的时间,连载的小说要把手稿寄给报社,且不能断更。但还有几个月黎渊就要离开劳改农场了,因此苏寒要把剩下的文章统统写完,然后让她哥按照日期送到报社。
2191个日期在一笔一划中流逝,还剩四天时,苏寒瞒着所有人买了去往西北的火车票。
黎渊的事苏成知道一些,他只以为对方是救下妹妹的恩人。聂芸芸了解的多一点,但都是隐隐约约的猜测,她从来没问过苏寒。
两人帮着苏寒瞒住了家里所有人,苏家父母以为苏寒是被派去出差。她的小说连载了,苏家二老很是高兴,但不知道苏寒只是个连载作者,老两口以为苏寒已经在报社上班。
火车经停颠簸,一路从东至西,景光从一种寒冷到另一种冷寒,萧索中却有种生机盎然的希望。
苏寒下了火车又换客车,一路辗转,终于在前一天晚上到达西北劳改农场。她找了个最近的旅社住了一晚,第二天梳洗打扮换上黎渊说过最好看的白衬衫走了几公里来到农场监狱。
今天依旧有释放人员,苏寒翘首从头看到尾,没有黎渊。
“同志,同志你好。”
田晨晨送完刑满释放人员正要回去,被人喊住。
“同志您有什么事吗?”
“您好,我想问一下,黎渊是不是今天出狱?”
黎渊?田晨晨打量着眼前人,一个很漂亮干净的女人,身上有一丝书卷气,这点有些像黎渊。直觉告诉她,这个人或许就是黎渊隐瞒的过去。
“你是哪位?”
“我是,黎渊的朋友。”
这个口音不是本地的,和黎渊的口音有些像。
“炎城来的?你叫什么名字啊?”
“对,我叫苏寒,您知道黎渊什么时候出来吗?”
“黎渊在半年前就提前出狱了,她在里面立了功,获得了减刑。”
提前出狱?苏寒愣住,黎渊提前出狱了?那她现在在哪里?
苏寒。田晨晨一下就想到了档案上那个受害者的名字。苏寒,果然是她。
“她没有去找你吗?”
苏寒愣怔着摇摇头,黎渊肯定回炎城了,她不知道自己在省城,对了,她一定在炎城找自己。
“打扰了。”苏寒冲田晨晨打了招呼就要走。
“等下。”田晨晨喊住她,“你稍等一下,有东西给你。”
苏寒站在劳改农场环顾四望,这里就是黎渊生活了五年多的地方,她立功减刑,也不知道是什么功,有没有受伤。
田晨晨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苏寒站在监狱门口出神。
“这些信都是寄给黎渊的,严打期间不允许私收信件,上面把信集中发下来时黎渊已经出狱了。”田晨晨拎着一个纸袋递到苏寒手上,“放心我没看,我相信黎渊。”上面要她们检查信件内容,她检查了一下未有异物就没有打开,她相信黎渊不是违法乱纪的人。
“谢谢您,请问怎么称呼?”
“我姓田。”
“田公安,我能问一下黎渊在里面过得怎么样吗?您说她立功了,有没有受伤?”
“她是研究出了一个什么化学剂,帮我们监狱解决了一个大麻烦才立的功,没有危险人也好好的,这几年她读书干活,没什么大问题。”
田晨晨一直观察着苏寒,心里那个猜测隐约又现雏形。
苏寒放下心,能读书还能研究制剂,起码黎渊在里面不会受欺负。
“这本书你也带回去吧。”田晨晨从怀里掏出一个深蓝底的小册子,看着像是过去的老书册。“这是黎渊最喜欢看的,里面还有她的手记,走的时候忘了让她带走,正好你来了,这本书就送你吧。”
苏寒接过,封面上印着《道德经》三个字。
“谢谢您田公安,这些年多亏您照顾黎渊。”苏寒朝对方微鞠一躬,她知道黎渊在里面能有这样的机会,一定是得其相助。
田晨晨笑笑,两人果然像,这聪明劲都如出一辙。
苏寒没有在西北多耽搁,她买了去炎城的车票,带着那一纸袋的书信坐上火车。
车上,苏寒翻了翻信,除了自己写的看地址应该还有黎洋原晤俞熙安她们的信。她将信放好,翻出道德经来。
田公安说黎渊最喜欢看这本书,还做了手记。
苏寒翻开书册,扉页上八个字“前踪杳杳,后途昭昭”。铅笔写下的小楷,看出来黎渊是认真用心的,她很少写字这么工整。
苏寒知道道德经,但从来没读过,第一次读是从黎渊的注写开始。
“不敢为天下先,终为天下器长。”
“上善伐谋,以慈为因,不战而屈人之兵。”
“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功遂身退,天之道。”苏寒看到这句旁边的注写最多:盈必毁,天之道。
完善等于终结,终结等于死亡。
功成身退,天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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