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红钢在病床上躺了三年,还是撒手人寰。这几年俞家姐妹只要有空都会回到家里,陪着韩舒然吃顿饭,然后和俞红钢说说话。虽然他只能发出简单的音节,但已经很好了,起码爸爸能听到她们说话。
葬礼举办的很隆重,钢铁厂的老厂长,一辈子交友甚广,连市里的领导们都亲自来吊唁。俞庆安在葬礼上哭的不能自已,对比之下,俞熙安忙前忙后迎来送往,将葬礼打点的井井有条。如果不是她苍白的面容,越渐憔悴的神情,远亲里外恐怕都要说她铁石心肠。
亲近的人其实都知道,俞红钢的离世对俞熙安的打击最大,从此以后,她就真的没有父亲母亲了,她成了一个孤儿。看到俞红钢闭上眼睛的那一刻,这种感觉尤为明显。
俞熙安知道他爸在意什么,按照老家的风俗,她亲自去找的俞奔,让他为自己的父亲摔盆扛幡。
自从俞红钢生病以来,俞奔统共没来几次,就是来也多是求着俞家帮忙。这次俞熙安开口求到他这里,他又拿上桥。
“让俞和安把南城园林规划的那个楼盘包给我,我就去。到时候别说摔盆,我一定当好孝子贤孙,给二叔的葬礼哭的风风光光的。”
“南城规划是市里的决定,而且已经招标完成,你自己没中标怪谁。和安哪来这么大权限给你开这个后门。”
“熙安啊,我可是你亲堂哥,你怎么老是胳膊肘往外拐?明明俞和安最听你的,只要你说话她肯定帮我,你怎么就见不得你亲哥好?”
俞熙安懒得和他多说,俞奔这两年染上赌博,听说没少输钱,她那个堂嫂都找到她家,让韩姨出面帮忙管管。韩姨哪能管得了俞奔,她就又来找自己。
“你的工程质量有问题让你改你改了吗?最后还是我爸掏钱给你返工完善的吧。你知不知道真出事,老百姓会丧命的,到时候你坐牢枪毙都不够。”
“你少吓唬我!”俞奔脖子一梗,随即又服软,“哥都改了,熙安啊,我的好妹妹,你再帮哥一把吧。”
俞熙安不再和他废话扯皮,劝告告诫她都做了,俞奔烂泥根本扶不上墙。要不是看着他爸念叨半辈子出殡指望俞奔,她根本不会来找他。
“规划承包的事我们管不了,我爸这么多年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清楚,你要还是个人,下葬的时候就过来给他摔盆起灵。”
停灵七日,这七天除了熙安和安,原晤秦迎瑞都跟着跑前跑后,苏寒也在第三天的时候赶到,帮着熙安一起,忙活葬礼事宜。等到最后一天的时候,俞奔还没等到,倒是等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黎渊?你?”秦迎瑞刚将一位市里来的领导送出门,眼神一错,看到了灵堂外站着一个人。不是她犹豫,而是黎渊的变化实在不小。
“你怎么?”黎渊头发白了不少,整个人瘦的像是芦苇杆,站在那和灵幡似的,显出摇摇晃晃的感觉。
黎渊冲她点点头,“迎瑞,好久不见,听说你结婚了。”
秦迎瑞干干地应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赶紧上前将人拉住,“快进来,大家都在,都念叨你呢,这都多少年了……”
黎渊的到来,让灵堂上的众人惊讶了好一会儿,距离上一次见面这才几年,黎渊怎么变成这样了?
苏寒穿过人群,走到她的面前,她们有多久没见了?十年?久到她已经习惯黎渊的消失,久到她好像成为了她的回忆。
“苏寒,好久不见。”黎渊很庆幸,苏寒还是和过去一样,健康漂亮光是站在那里,就让人觉得美好。
苏寒失语,她有太多话想和黎渊说了,可真的见到她,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尤其是看到现在的黎渊,白发丛生,瘦骨嶙峋,和她记忆中的青年黎渊怎么都重叠不到一起。
“你怎么了?”
谁都看得出来,黎渊大抵是生病了。
“没事。”黎渊的目光很平和,像是过去很多时候一样,仿佛天塌下来,在她这里都不算事。
“我来给老厂长上柱香。”
苏寒的话全卡在心里,众人给黎渊让出一条路,她走过去恭恭敬敬给俞红钢上香鞠躬,又对着俞熙安韩舒然她们鞠躬行礼。
“黎渊。”俞熙安喊住她,“这次回来先别走,我有事,你们都先别走。”
经历过死别,俞熙安柔软了许多,她怕自己在乎的人再次生离甚至死别。
“好。”黎渊答应下来,退到一旁,苏寒就站在那里。
两个人沉默的站在一起,肩膀的挨近,让她们清楚的意识到对方就在自己身边。但不管是场合还是时机或是这些年的空白,都让她们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剩压抑的情绪翻涌复杂,苏寒还是没有忍住,她转过头去看黎渊,黎渊垂目,沉默不语。
“俞厂长,快到时间了。”秘书从外跑进来指指手表,起灵的时间快要到了。
俞家大伯大伯娘见着自己儿子还没来,哭的更大声:“老二啊!你说你就这么走了,你放心你侄子马上就来,有他在你就还有香火啊!”
俞熙安对这两个人从来视而不见,他们也知道在这个侄女面前捞不到好处,想着通过今天俞奔当孝子的事拿住俞熙安,让她分些财产出来,他们可知道俞红钢留下不少钱。
“二叔啊!我来了,你的侄儿来了!”俞奔像是商量好的一样,前头他爹娘刚哭完,后头他就进来了,不光是他自己,俞家村的七叔八姑,沾亲带故甚至老邻居都被他拉来不少。要不是为着接这些人,他都差点迟到。
“二叔啊您就好好上路吧,俞家交给我您放一百个心,您在的时候就说让我给您摔盆扛幡,这都是我该做的啊,就算您不给我房子钱,我也该做啊,我的亲二叔啊!”
俞奔一哭,后面那群人就跟着喊起来,什么老俞家以后都靠俞奔了,要善待妹妹之类乱七八糟的话都有。俞红钢是留下一些财产,但这里还有俞熙安她妈妈的嫁妆。就算这些都不论,俞家三个女儿,轮得到俞奔来抢遗产吗?
灵堂上众人听得尴尬,俞奔这是来恶心人的吧。俞熙安心里清楚,她那大伯大伯娘可能是冲着她爸的遗产来的,俞奔的胃口更大,要的是她们手上的项目。
眼看着起灵的时间到了,俞熙安走过去拽俞奔。俞奔就是哭嚎,趁着拉他的功夫,他靠近俞熙安低语:“你不给我项目,我就不起来,也不摔盆。”
俞熙安彻底怒了,她真想让她爸看看,这就是他宝贝半辈子的大侄子,等着他摔盆扛幡的独苗。俞熙安手一松,刚要被拉起来的俞奔一屁股坐到地上,她向外使了个眼色,门口保卫员上前将俞奔等人控制住。
“我父亲是新中国的一名党员,一辈子为祖国为人民奉献,我也将按照他老人家的遗愿继续做一名为人民服务,为国家奉献的社会主义干部。新社会新气象,这是个男女平等的社会,我父亲有三个女儿,我俞熙安代表姐妹郑重承诺,会继承父亲的遗志,将一心为民鞠躬尽瘁的革命奉献精神发扬光大,这才是我们俞家的家传家学。”
她在灵堂上掷地有声的一番话,将俞奔带来的俞家村众人震慑住,还没等他们想明白这话的意思,俞熙安自己走到灵前高举起丧盆,朝着地下重重一摔。
陶制的阴阳盆碎了一地,人群中有倒吸凉气的声音。摔盆代表着继承交接,过去只有嫡长子才有资格摔盆,现在就算没有儿子还有侄子女婿,从哪里论都没有姑娘摔盆的先例。
俞熙安没管众人的议论,摔盆之后她捧起父亲的灵位,在众人的惊诧中,高喊:“起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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