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秦走到秦雪卿的卧室前,门没关,透过走道里小夜灯昏暗的灯光,见秦雪卿裹着被子,正缩在床里侧。
映着外面微弱的灯光,小萧秦只看到母亲秦雪卿头发凌乱,脸色苍白,口鼻处还躺着血。她盯着门口愣了良久,半晌才回过神,好像是终于看到了门口站着的那个小孩,低声微颤的声音说了句:“过来。”
萧秦应声走了过去,在秦雪卿的床边站住。
秦雪卿犹豫了片刻,颤着声,轻问萧秦:“你看到他了?”
萧秦想了想,慢慢点头。
秦雪卿的脸瞬时凝住,在昏暗的光线下,惨白得竟是反着惨白的光。
萧秦有些不知所措,就听得秦雪卿又低低追问萧秦:“他是谁?”
萧秦抿了抿唇,刚想开口说,秦雪卿突然压低了嗓音道:“不用说了,对谁都不说,听到没?”
萧秦只倒退了一步,往床的侧边挪了挪,秦雪卿的表情,让萧秦感到有些莫名的恐惧。
秦雪卿见萧秦只往后退,突然从裹着的被子里伸出她细白光滑的整个臂膀,一把将萧秦扯了过来。因为她用力过急,裹着她的被辱差点都滑落下来。
她一手拉住萧秦的胳膊,一手将身上的被子提了提,将不小心裸露出来的半边身子重又遮了起来。
她压低声音,对萧秦说:“听着潇潇,你想我活着,就谁都不说。听明白了吗?”
半大的小人,萧秦见秦雪卿这般的神情,仿佛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不甚太明白。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秦雪卿,她一定是遇上什么事了,为了能让她活着,这个半大小人唯一能做的就是点头答应她,他什么都不说。
“你保证!你发誓,你要对人说了,我就死你面前了!”秦雪卿扯着萧秦的胳膊,压低着声音,几乎要哭出来,她让他发誓。
萧秦重重地点着头,咬着唇什么都没说。
“你说啊!”秦雪卿有些着急,声音尖涩,令人心揪。
萧秦这才低眸哑声道:“我发誓,我不说。”
“眼睛看着我,说了会怎样?”秦雪卿继续紧逼。
萧秦抬起头,看着眼前披头散发,像似疯癫了的秦雪卿道:“说了,你死我面前!”说完,挣脱开秦雪卿的手,冲出她的卧室,逃回了自己的小房间。
那一晚之后,一切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和往日一样的平静。
秦雪卿还是挎着小包,装扮得体,进进出出。
好在张妈的眼睛不好,老眼昏花,没看出秦雪卿的任何异样。
方云决自那天来送了礼,做了客后,第二日便回了南粤。倒是甄冠森连着好几天都来家里喝茶,他每次来,手里总会提着两袋水果。
秦雪卿每回见甄冠森来,脸上总洋溢着欢快,而甄冠森看秦雪卿的眼睛总也是亮的。
“让你过来喝口茶,你还拿东西来。”秦雪卿一边亲手为甄冠森沏着茶,一边招呼着甄冠森随便坐。
萧秦要是经过客厅,被秦雪卿看到,一定会被她叫住。
“潇潇,过来!”秦雪卿喊着萧秦的小名让他过去。
“潇潇,跑那么急干吗?看到你甄叔叔也不打招呼?怎么越大越没礼貌了呢?”
萧秦本就是个话不多的男孩,他不爱和外人打招呼,家里人都知道,只是秦雪卿不喜欢他这样,特别是见了甄冠森,她不愿意萧秦把甄冠森当外人。
一旁的甄冠森笑笑道:“小孩嘛,都这样,你不要总对孩子这么严厉。”说着正要伸手摸萧秦的头发,萧秦身子一侧,躲开了。
甄冠森抬着的手顺势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说:“看我的记性,看你泡茶,我才想起,前两天我们供销社进了批新茶,我想着给你带来尝尝的,竟又忘了。”
“什么茶?”秦雪卿笑着问。
“普洱,云南普洱,你没喝过吧?”
“听说过,但没见过。”
见两人的话题一下子从他身上转移到了茶上面去了,萧秦见甄冠森使来的一个眼色,便低着头,快速离开了。
日子平淡无奇地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秦雪卿就这么整日里无所事事地打发着无聊的日子,突然有一天,萧秦发现她的肚子神奇地隆了起来,而且越隆越高。
一天放学回家,刚踏进院子大门的萧秦,就听得屋内有摔东西的声音。萧秦走近听,屋内传来的竟是萧进年的低吼声和秦雪卿的嘤嘤哭声。
父亲萧进年已经好久没有回青石镇看他们了,听得出萧进年在发怒,萧秦还是第一次听到萧进年对秦雪卿发那么大的怒。他听到里面有东西摔碎的声音,又听到萧进年说:“你还想留着?”后面他仿佛又问了句:“姓甄的,是不是?”
秦雪卿缩在墙角里,摇着头,只一个劲地哭。
萧进年抓起放在桌上的水晶相框,啪地一声往墙上砸了过去,水晶玻璃砰地碎了一地。秦雪卿吓地一哆嗦,把身子蜷缩成一团,看着面前碎了一地的玻璃渣和躺在上面的那张结婚照发呆。
秦雪卿终于还是把弟弟生了下来,弟弟生下来没有人给他取名字,在萧秦的印象里,秦雪卿和保姆们都喊他弟弟。
萧进年的怒火从点燃那天起,就没有再熄灭过,他想把这屋子都点燃了,烧成灰。终于他挥起手,狠狠甩了秦雪卿一巴掌,他要把那个小孩扔清流河里喂王八,他砸烂了家里所有能砸的东西。
最后,他走了,离开了青石镇,带走了萧秦。
秦雪卿知道萧进年迟早且一定会离开青石镇的,而她离不开。她是青石镇的女人,喝着青流河的水长大,说了一辈子的青石话,她哪儿都不想去。
萧秦守了他对秦雪卿的誓言,或者说他其实根本不知道那个背影到底是谁,那个时候的他仅是个孩子。至于秦雪卿到底是怎样一个母亲,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的母亲没有说清楚的,他又能说得清楚什么?
青石镇的人对萧进年的离开不觉得奇怪,他本就很少回家,一个男人,在南方那么些年,谁知道是怎样的,回家和不回家已经没什么区别的了。
秦雪卿是个极要脸面子的,关了门男人跟她吵,开了门,她依旧波澜不惊。
男人终于走了,她却还是那个她,一切如常。
秦雪卿和周围的街坊邻居始终关系融洽,当然其中包括甄家人。甄家上下没有一个和她关系不好的,特别是她男人走了之后,甄家人对她也是照顾有加。
甄奶奶常说,雪卿可是她看着长大的姑娘,多好的孩子,多招人疼。甄奶奶还说,她那几个姑娘要还活着,该有雪卿一般大了啊,她命里没闺女,看着别人家的姑娘没人疼,她心疼。
甄冠森还是和寻常一样,时不时地来家里喝茶,有时秦雪卿高兴,和甄冠森喝点红酒,畅聊半晌。
带大了萧秦,又带弟弟的周妈是秦雪卿娘家的远房亲戚。自从萧进年走了之后,考虑到家里开销吃紧,秦雪卿辞退了其他几个帮佣,唯独留下了周妈。
周妈是个勤快人,里里外外一把手,只要周妈在,秦雪卿的双手就没沾过一滴阳春水,哪怕经济拮据了,周妈也没让秦雪卿下厨带过孩子。
秦雪卿每月还是会收到萧进年给她寄来的钱,她知道萧进年一定会离开,但也一定不会不管她,也一定不会和她提离婚。他不要她,但不代表他会放了她。
萧进年也知道,只要他们一离婚,她就能马上把自己嫁了,而他是绝不会把她给别人的,不管她怎么折腾,她就是他萧进年的女人,这辈子都是了,哪怕弃她如敝履,她还是他的人。
周妈是个会精打细算,能过日子的人。她去邮局领了钱,钱远不及以前多了。盘算着今后的日子,那位秦姑奶奶,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主,孩子的各种开销又是少不了的,无论如何要为她娘俩打算打算了。
于是她和秦雪卿商量道:“雪卿啊,萧先生寄来的钱比从前少了一半,我想着还得合计一下,毕竟弟弟还那么小,缺了大人的不打紧,咱可不能缺了孩子的。”
秦雪卿对经济帐一窍不通,她只知道有钱就多花点,没钱那就少花点。从小是家中的独女,父母在最难的
时候,都没少了她的。刚进高中不久,就被她的数学老师萧进年看上了。她的数学是所有学科里最差的,但那个才当老师不久的萧进年老师就是喜欢她。
萧进年在中学只教了一年书,就去了校办厂当了副厂长,接着索性脱离了体制,下海经商去了。那一年,秦雪卿数学挂了科没考上大学,萧进年直接把她娶进了门,从此就成了萧进年捧在手心里的女人,这一捧就是十年。
“周妈,家里开销什么的,你尽管去安排好了,我也弄不明白。”
周妈想了想又说:“雪卿,我想咱们家现在人不多,不如把门口那两间屋子租出去,把收来的租金贴补家用,这样一来,家里开销也不会那么紧张。弟弟后面还要念书,我们好歹还得攒点钱不是?”
毕竟是过来人,周妈想的比秦雪卿要多。周妈想,萧先生是不会让秦雪卿过苦日子的,但是难保孩子吃苦啊!秦雪卿是个生活没有打算的,萧先生给的钱也只够秦雪卿的花销,那孩子怎么办?毕竟孩子要长大的,看样子,萧先生是铁了心不要这孩子了。
秦雪卿一边听周妈在边上说着她的想法,一边拿出柜子里的丝绒裙,在镜子里来回比试着。
“周妈,都你去安排好了,家里的事,你觉得怎么合适,就怎么来。你看,这件紫色的好看,还是那件绿的好看?”
秦雪卿指着柜子里另外一件绸缎的绿色花点连衣裙问周妈。周妈愣了一下说:“都挺好看的。”
秦雪卿又对着镜子来回比试了那件紫色的裙子说:“那就这件了。”
这时,外面孩子哭了,周妈闻声跑了出去。过了不多时,秦雪卿穿着紫色丝绒裙,臂弯里挎着包包,正要出门。见周妈抱着孩子哄,便走上前去,抬起臂膀,用手上的包包链子逗孩子。
忽地她想起了什么,抬头对周妈说:“以后别喊他弟弟了,就叫他潇潇吧,他姓秦,秦潇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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