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琦正思虑着，就见门外走进一人，正是大梨。大梨拎着一大袋水果来看她。
大梨拿出一个信封交给甄琦。他说：“老板知道你的情况了，多给了两个月的工资，这里是三个月的工资，你收着。因为你没有和公司签正式合同，所以他说没办法一直留你。哎，你也知道，经营一家小贸易公司也难，一个萝卜一个坑，少个人都不行。他们今天早上又招了一个进来，没办法。”
大梨说着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大鸭梨，他说：“小刀有吗？我给你削一个。”
甄琦摇摇头说：“没来得及买齐。”
大梨看到对面小丫妈妈正在给小丫削苹果，等她削完苹果，便跑了过去。
大梨举着手中的梨，笑嘻嘻地说：“阿姨，您能借一下刀给我吗？我给小甄削个梨。”
小丫妈妈笑着将小刀递给了大梨，病房内的几个产妇看着大梨也都笑了。
大梨把鸭梨削成片放在碗里，又用牙签插着，一片片地喂给甄琦吃。
甄琦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轻声说：“还是我自己来。”
大梨咧着嘴笑：“你看你都这样了，还逞能。我来吧。”
他就这么一片片地削着，往甄琦嘴里喂。
半晌，甄琦低声说：“大梨，你以后不用来了，我这里挺好。都是孕产妇，你一个大小伙老跑来，不好。”
大梨看了一圈四周，四周一圈也正在看他。他笑了笑说：“我还真第一次遇上这么多孕妇！”
大梨顿了顿低声说：“甄琦，孩子父亲还没来吗？刚刚楼道里，我遇上了那个护士。她拦着我说，家属还没签字。你怎么打算的？”
甄琦犹豫了片刻才悠悠地说：“现在我还没想好，这事太突然。反正离生产还有几个月，我慢慢考虑。”
大梨不再多说什么了，隔了一会儿，病房里开始安静下来，孕妇们开始一个个闭上眼睛午睡，家属们也一个个趴在床头，休息着。
大梨轻声说：“那我先走了，你休息一会儿。”
傍晚开饭时，病房里又开始熙熙攘攘热闹起来。小依和甄琦的床挨在一起，她输了一天的保胎药，血也终于止住了。下午做了Ｂ超回来，医生说：“继续看情况，孩子目前还好，只是羊水太少，等过段时间，再做个羊水穿刺，看看孩子的情况再说。”
小依一家长长松了口气。
七八点钟时，护士又清走了家属，给每个孕妇做常规胎心监护。
听着监护仪上传来的胎儿的心跳声，咚咚咚，跳的有力，声音清晰，甄琦第一次感受到生命的顽强。
等护士们离开后，小依侧着头看甄琦，她轻声说：“小甄，你多大了？”
甄琦说：“二十一。”
“哦，你好年轻啊。”
小依看了甄琦一会儿，又说：“你长得可真漂亮。中午来的那个是你男朋友吗？”
甄琦摇摇头说：“不是，他是我单位同事。”
小依又轻轻：“哦！”了一声。良久才说：“你还没结婚吧？”
甄琦点头。
小依轻声说：“那孩子爸爸知道吗？”
甄琦摇头。
“分手了？”
甄琦点头。
小依长长哦了一声，良久又说：“那你为啥还要保着孩子啊？你这么年轻，以后可以再生的呀。你这样，你爸妈一定不知道吧？”
甄琦低头沉默着，小依轻声又说：“我的闺蜜和你一样，也是和男朋友分手了，才发现有了。孩子两个月不到，她当机立断把孩子拿了。做一个单亲未婚妈妈好难的，你现在都这么难了，以后会更难啊。”
半晌，甄琦喃喃地说了句：“孩子们既然来了，我没有理由抛弃他们啊。”
小依没有再说什么，甄琦说得也没错，有孩子多好啊，想要个孩子确实也没那么容易啊！
董阿姨晚上过来，按着甄琦说的，买了几份报纸，又在隔壁小饭店里订了份土鸡汤，带给甄琦。
甄琦从包里拿出五百元给阿姨，除了一天的工钱，再又关照阿姨，每天炖个汤给她喝。
甄琦按照医嘱除了多喝水，就是多喝些汤。董阿姨在的时候，甄琦尽量多喝水，她不需要用纸尿片，董阿姨会给她递便盆。董阿姨离开前，会给她换上成人尿不湿，早上小丫妈妈早早地给她换上新的。
羊水早破的孕妇，是要求绝对卧床的，连翻身都要非常小心。小神仙羊水早破，两个多月的绝对卧床，饭都是她妈妈一口一口喂进嘴里的。
甄琦是个爱美又极爱干净的人，现如今吃喝拉撒都在床上，这一躺就要几个月。房内饭菜混杂着屎尿和消毒水的味道，又不能洗头洗澡，身子的气味，各种的气味交杂在一起，甄琦想到了渣滓洞里的那个小萝卜头和他的妈妈。
甄琦长叹一声：“孩子啊，比起小萝卜头和他妈妈，我们算是幸福的了。”
甄琦想：虽然她和孩子困在了这几尺见方的空间里，至少她和她的宝贝们只要再坚持几个月，还是能看得到希望的。
半夜，甄琦的病房被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吵醒。护士进来点亮了灯，整个病房的人都醒了。
护士在靠近门口的一小个空档处，又搭了一个六十厘米宽的行军床，一个看上去四十来岁的孕妇被人搀扶着躺在了上面。
不多久，一个医生跑了进来。护士喊：“家属都出去，医生要给孕妇检查！”
躺在地上的小丫妈妈和小神仙妈妈都爬了起来，一旁小依妈妈趴在床沿，也站起了身。一群人等很快被请了出去。
病房里只留下孕妇、护士和医生。
医生给那个睡在行军床上的孕妇检查了一番，她说：“宫口差不多都开了，没办法保了，马上安排剖腹手术。”
产妇哭着说：“才刚七个月，一定要生吗？”
“必须生了，你孩子都要出来了！考虑你是双胎，又是高龄产妇，妊辰高血压，糖尿病，你都有，所以必须剖宫产手术，结束妊辰。”
医生又转头对站在边上的护士说：“把她家属叫进来。”
护士转身出去，把那产妇的老公叫了进来。
产妇老公看上去更老，晒得黑黑的，像是在工地上做苦力的农民工。
虽然是半夜，病房里的每个产妇都醒着，看着眼前的情形，屏息听着，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可每次看到，都让在场每一个人揪心。
就听得医生对产妇老公谈话：“你老婆怀的是双胎，现在必须给她手术，没有办法保胎的。现在看情况，你这个七个月的双胎，生出来不会太大。孩子的各个器官发育问题，也需要考虑进去。也就是说第一，肯定是要开两个暖箱，第二，后续会有早产儿ＩＣＵ抢救的费用也是需要准备的。”
“要多少钱？”
“前期大概十万左右吧。你先去交五万押金，后续看情况再说。”
产妇老公咬咬牙点头。
“这是第几胎？”
“这是第二胎，我家闺女都十八了。”
“这是两儿子吧。”医生笑了笑，又说：“把钱去交了，再买些婴儿纸尿裤过来。”
孕妇老公点点头跑了出去，医生吩咐护士准备手术前的事宜。
隔了一会儿护士端着备皮工具走了进来，给孕妇忙完手术前的准备，已经凌晨三点多。隔了一会儿，手术室推来了平车，产妇上了车，缓缓被推走了。
站在外面的几位妈妈这才被放了进来，小丫上了趟厕所，小新疆起来喝了些水，妈妈们又忙碌了一会儿，方又躺回地铺，或在床边趴着继续睡。
甄琦愣愣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再也睡不着了。
她怀的也是双胞胎，双胞胎光暖箱就要开两个，十多万！这个数字一直在甄琦的眼前晃来晃去。
她去哪里弄那么多的钱？！那个孕妇至少还有老公，哪怕是在沪海卖苦力的农民工，至少有个老公。
女人这个时候，有老公在，怎么都是安心的啊！
可甄琦怎么办？
也不知胡乱想了多久，迷迷糊糊感觉刚睡着，就又被吵醒。护士们进来常规检查，量体温，测血压。
接着就是清洁护工过来拖地，开窗给房间透气。
睡在地上的妈妈们，又卷起地上的铺盖，病房瞬间整理干净，等待医生们进来查房。
一天又一天周而复始，没有什么变化。唯一变化的是孕妇的肚子一天比一天隆地更高。
生好孩子的出院，要生孩子的进来。
有顺产躺在行军床上翻来覆去一晚上哭的，也有躺走廊上，来来回回走来走去的，也有刚送来就去剖的，还有生了一半生不出剖的。
第一妇幼医院每天的孕产妇进进出出不计其数，要不是保胎的，根本轮不到床位，不是睡行军床，就是睡走廊。
虽然天天都是躺着，但是半夜总会被不同的事件吵醒，休息不好也是没办法。为了安全起见，孕妇们宁可天天半夜被吵醒，也不敢私自回家。
最辛苦的还是几位陪护的妈妈。
小丫妈妈和小神仙妈妈，每天躺在地上，每晚都睡不好。白天还要给女儿们擦身体，洗衣服，喂饭，忙忙碌碌，晚上又休息不好。
只是妈妈们谁都不喊苦，笑着只想孩子们都平平安安，毕竟是可以一眼望到头的事，生下孩子皆大欢喜。
查房时，医生又问甄琦：“考虑得怎么样了？两个必须，一个是家属签字，必须有！另外一个是钱也必须准备好！”
王主任一把年纪了，在产科医院呆了几十年，看多了甄琦这样的未婚小姑娘，赖在医院里生了孩子，最后跑了的都有。
几年前，他们医院还遇上过孩子生了，妈妈走了，留下孩子让一群护士轮流照看着，竟怎么都找不到那个孩子妈妈了。
那些孩子都是像甄琦那般岁数的姑娘，年纪轻轻，头脑简单，稀里糊涂地怀了孩子，稀里糊涂地生。
王主任摇摇头，看甄琦垂眸不语，久久也给不出个明确答复，着实也没办法。
甄琦躺在床上，之前银行卡里的两万存款已经交了住院费，大梨前几天拿来的工资也只能应付这段时间的开销和护工的工资，接下去可怎么办。
离开萧秦的时候，甄琦什么都没有要。那张只写着甄琦一人名字的琦园产证，甄琦也没有拿，临走时连着银行卡一起放在了萧秦的床边。
甄琦没有后悔，出生不能自己选，可后面的路再难也得自己走。
可是此刻她真的什么都没有，不是她不愿意努力，她是真的没准备好。突然间，上天要给她两个孩子，让她好好接着。她要怎么接？她本想为孩子再拼几个月，如果一切顺利，她工作到孩子出生，她还能攒下一点钱。然而，上天给她开了个巨大的玩笑，让她就这样禁锢在几尺见方的床上，她除了拼命保住孩子，她真的什么都做不了。
她仰面朝天，看着天花板上的日光灯，她看了很久，从迷茫，空洞，到聚焦，那盏日光灯仿佛也在看着下面的甄琦，他们就这样互相对视着。
青石琦源上下两部，青石琦源之轮回篇为下。同名有声剧同步播出，欢迎收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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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一朝被困孕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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