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镜黎打开紧闭的大门，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她忍不住后退，床上耸动的人影却吸引了所有注意。
屋内昏暗，她缓步靠近，借着惨败的月光，她看清眼前人正是自己的父亲。
蓝允谦双目无神，难以承受割裂的痛苦，他丝毫没有注意屋内进来了一个人。
“爹。”
蓝镜黎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蓝允谦仓惶的转头，难堪，痛苦，绝望在他的眼中变化流转，许久被希冀取而代之。
蓝允谦艰难的抬起手指向屋外：“镜黎，快去……官府，你娘要谋杀亲夫。”
他太痛了，说话断断续续，声音也有气无力，刚才阳夫人递来的酒药效也还没有过，整个人都疲软无力。
蓝镜黎垂眸，他这才注意到女儿手上拿着的一沓卷纸。
“爹，这些是在官场私收贿赂的证据，这些是你与曲莲姨姨苟合的记录，哦还有这个。”
不理会蓝允谦越发惊惧的目光，她把手中的纸一一排开：“这是当初有关容王的事，虽然其他的我查不到，但让你被斩首还是绰绰有余。”
蓝允谦不可置信道：“你调查我！”
蓝镜黎无奈苦笑：“爹，我很早就发现不对劲了，其实你想杀了娘然后迎娶曲莲姨姨对吧。”
蓝允谦气的嘴唇发抖，却嚅嗫不出一句话，因为蓝镜黎说对了。
“我不想破坏这个家的，你做的很多事我都暗中处理了，娘很爱你所以她没有察觉，或许她察觉了，只是不愿意去想。”
谁愿意相信自己被朝夕相处的枕边人背叛呢？
“爹，我错了，因为我的自欺欺人才把娘推到现在两难的境地，我以为只要我不戳破，只要我听话嫁给二皇子，你就会顾念曾经的情意。”
一道闪电划破黑夜，照亮了蓝镜黎此刻阴暗的神色：“你真是无底线愚蠢的人，腐朽麻木，贪婪自私，我救过的小猫至少会天天把它的小鱼送给我，但你却想要杀掉糟糠之妻。”
“我怎么把禽兽与人弄混了呢，我认为父亲是禽兽，可是现在我才明白父亲一直是人。”
雨势渐起，水珠砸落在青石板路上，悲哀在黑夜流淌，阳夫人跪坐在池塘边，这是曾经她最爱的地方。
油纸伞隔绝了肆掠的暴雨，蓝镜黎蹲下身道：“娘，今晚去我那里吧。”
她身上还留有淡淡的血腥味，阳夫人如同被抽走所有的力气，所有的坚强，伪装都烟消云散，她悲怆的抱紧蓝镜黎，宛如幼童失声痛哭。
“镜黎，娘是不是很糟糕，我居然，居然砍了自己的夫君。”
她这些天想了很多，爱恨交织，她犯了大错，可是如果她不做，受伤的就是她的女儿。
蓝镜黎出人意料的冷静，再多的情绪也在刚才和关落鸢的谈话中瓦解了。
她轻拍阳夫人消瘦的后背：“娘，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没关系的，还有我爱你。”
车轮辘轳，马蹄飞踏，一路颠簸，关落鸢掀起车帘，任由雨水拍打在脸上。
001问：“宿主，你为什么不留下来。”
“留下来干嘛，今晚她们要做的事可不少。”
001忍不住叹惋：“蓝小姐真可怜。”
今夜，原本美好的家庭如同泡沫幻影，一触即破。
关落鸢笑道：“这有什么可怜，她挺幸运的，她的父母没有哭诉自己有多么辛苦，她就不用在两人之间摇摆不定。”
“她做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客观的判断，不会被过多的亲情裹挟，比我那个时代的大多数人幸福多了，至少这件事过后她不会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001激动的反驳：“可是宿主，你接受比她更前卫的思想教育，你认为理所应当的事对她来说就是不可跨越的天堑。”
关落鸢一滞，对啊，她居然用现代人的目光去看待蓝镜黎。
“突然感觉自己还是挺傲慢的。”关落鸢不得不承认，她的恶习还是没有改变，“不过没想到，你的电子脑袋居然会有这样的情感，这也是主神设计的吗？”
“没有吧，我也不知道主神设计我的时候加了什么。”
他们不再说话，马车逐渐消失在雨幕。
狂风呼啸，一夜无眠。
雨后清晨总是让人心情舒畅，但小河村却被阴郁笼罩，又有人死了。
幸存的村民刨开松软的湿土，将面容慈祥的阿婆放进坑里。
昨天下雨，感染不算严重的村民连忙把已经失去行动能力的人送回了屋中，因着瘟疫需要通风，大家没有锁窗，阿婆年岁太大了，没熬过夜晚的寒凉。
化雪攥紧吹雨的衣袖低声啜泣，大家的脸上流露出悲哀与惶恐。
无言的恐惧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在死亡面前，所有的乐观积极仿佛都显得无比渺小。
云将离站在屋外淡漠的扫视了一眼哀悼的人，身后不断有脚步声传来，他问：“你的手腕受伤了，不要紧吗？”
惊春的呼吸有片刻紊乱，但很快她又故作轻松道：“没想到你观察的那么仔细。”
云将离对她的回答不置可否，他压根没有看见惊春手腕有伤，这些是昨天晚上小赤狐告诉自己的。
大牛的话还在脑海挥之不去，云将离思来想去决定多嘴问道：“你会死吗？”
惊春没料到云将离会如此单刀直入，她目光游移，不知道该不该说。
这个人真奇怪，明明比自己年龄小，但是看着他的眼睛，就有种被看穿的感觉。
“你的眼睛总是很沧桑呢。”
“沧桑？”
惊春因为太紧张，居然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云将离低头看向水中自己的倒影，那双眼睛，是沧桑吗？
惊春点头：“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你的年龄比我小，但在你眼中的我竟然小如沙砾。”
云将离反问：“我在你眼中不也很小吗？”
惊春摇头，手上配药的动作不停：“不，我没办法形容这种感觉，明明你只是站在那里，但是和我的距离太远了，就像……”
“就像一件遗物。”
惊春惊讶自己的脑海中为什么会蹦出这样匪夷所思的想法。
云将离追问：“就像什么？”
“不，没什么。”惊春生硬的岔开话题，“我也不确定我会不会死。”
“嗯？”
惊春走到书架边，从中抱出两摞书：“我其实挺怕死的，也没有伟大到可以牺牲自己。”
“每天夜晚在自己身上划刀子真的好痛，有时候看见血离开身体，就会想起我现在的生活。”
惊春喃喃自语：“明明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明明我已经有了家人，有时候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老天爷会这么狠心。”
她的眼前有点模糊，记忆中的惊春总是井井有条的照顾大家，嘴角也时常擎着笑，这是云将离第一次看见她哭。
果然每个人都没办法平静的面对死亡，不知道爷爷生前是不是也会像她一样哭泣。
斩千霜和茯苓已经离开丧葬的人群，朝木屋走来，云将离提醒到：“有人来了。”
惊春狠狠的擦了一把脸，不能让小辈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要是她都崩溃了，这个村表面的平和就彻底瓦解了。
云将离适时端走已经熬好的药，转身与走来的两个人点头示意，随后前往了病人的屋内。
“你们来了。”惊春收拾好情绪，再看向她们时一如既往的柔和，“解决瘟疫的药我差不多调制好了，想来你们也不会在这里留太久。”
茯苓担忧的看着她，又瘦了，脸上也不见血色：“惊春姐，你别太累了，这让我和千霜都没活干。”
惊春笑道：“没活？要不是有你们帮我照顾病人，这个村子恐怕都要覆灭了。”
惊春望着两个人，郑重的鞠躬道谢：“谢谢你们愿意来帮小河村。”
茯苓和斩千霜皆是被她郑重其事的动作一惊，无论是年龄还是阅历她们都得叫惊春一声姐，惊春这样做实在是折煞她们了。
惊春没有再接话，她转头看向桌子上摆放的那两摞书：“这里有医书和有关魔族的书。”
“茯苓，我知道论医术没有人能和药王谷相提并论，但这由我和母亲呕心沥血编纂。”她呼吸急促的握住茯苓的手，“这本书包含了各种民间配方，求你，把它带出去。”
茯苓连忙点头保证：“惊春姐你放心，药王谷也在到处收集各种医药孤本，等你写完我们一定会回来取。”
“不，我写不完了，现在就带走它吧。”
惊春又将与魔族有关的书递给斩千霜：“那日看你对这些书颇有兴趣，我留着也没用，就送你吧。”
斩千霜接过书，隐晦的同茯苓对视一眼，她们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不解。
惊春送完书，头脑一阵眩晕，果然现在不能站太久，她用手帕捂住嘴咳嗽几声，对着两人下逐客令：“你们先出去，让我休息一会儿吧。”
惊春的脸色太差，纵使两人有再多疑虑，也只好闭口不言。
出去后，斩千霜率先问：“你不觉得太奇怪了吗？”
茯苓点头：“养了这么久，怎么身体越养越差，你说惊春姐不会也感染了吧？”
说完她看着手中的医书：“我回去研究一下这些书，看看能不能找到有用的法子。”
斩千霜点头交代道：“你注意身体，这瘟疫来的着实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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