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火,滔天的火光点燃了黑夜。整个玉宅亮如白昼,尸体散落一地,那一张张惨白的脸孔,在橙黄火焰的映照下,竟显出了几分生气。玉无忌呆呆地立在回廊上,看着这一切。
上好的梨花木被火舌吞噬,发出哔剥哔剥的声响。浓烈的血腥味涌入她的鼻腔,让她忍不住犯恶心。火星溅到了她的肩头,将她那华美的锦服烫出一个洞,正啃啮着她幼嫩的肌肤,她却仍一动不动。
蓦地,一只手掸开了她肩上的火焰星子,重重地按在她的伤口处。她吃痛闷哼一声,抬眼死死瞪着眼前之人——东方胜,屠了她玉家满门的恶鬼。
“啧,你要和他们一起殉葬?不想报仇了?”东方胜蹲下来,平视着她。
就是现在!玉无忌瞅准时机,从靴筒里拔出匕首,用力向他捅去,谁知竟连他的衣服都没碰到。东方胜钳住她的手腕,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好丫头,够狠,我喜欢!”
他握着她的手往前一送, “呲啦”,匕首刺穿了他胸口的皮肉,血珠顺着刀刃落在地上,滴答滴答。
玉无忌的手开始发抖,明明只要再深几寸就可以了,她却一点劲儿都使不出。鼻尖萦绕着一股混杂着血腥气的焦土味,刺激着她的每一根神经,她扶着柱子吐了起来。
东方胜附在她耳边,低声道, “想杀我,你这样可不行。”
玉无忌被激怒,举起匕首再次向他攻去……
画面一转,她已长大了,手中的匕首也变成了长剑。剑刃已刺入东方胜的胸膛,他正欣慰地看着她, “你终于成为了我想象中的样子——你将变成,另一个我。”
“不可能!”她将剑往前一送,贯穿了东方胜的身体。剑尖的血落在地上,滴答滴答。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她仿佛又回到了玉宅,回到了那一夜。呐喊,嘶吼,剑刃刺穿皮肉的声音……
火蛇缠上了爹娘的尸体,似是要一口将他们吞了。 “不!”这一次,她冲进了烈火中……
“教主!教主!”耳边传来小厮急切的呼喊。
玉无忌醒了过来,又是这个梦! 她揉了揉太阳穴, “本座无碍,再添些安神香吧。”
“是,教主!”
她先前是常做噩梦,可自从两年前杀了东方胜后,这种情况就很少了。近来不知怎地,总被这同一个梦魇住,精神状态愈发不济。好在觅得了这西域安神香,不然真不知该如何安睡。
小厮添了安神香后,她很快又进入了梦乡,这一觉睡得特别香,特别沉……
当她再次醒来时,却发现自己竟不在太玄殿(她在胜天宫的寝室)中,面具和甲胄也都被取下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太玄殿外一向守备森严,没人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把她运出来。再者,她脸上的恶鬼面具是通过特殊方式粘上去的,旁人取不下来。
“吱呀”,门被推开了。玉无忌暗暗蓄起一掌,只待来人露出一点儿恶意,她便打上去。
“你醒啦!”来人是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看起来二十多岁模样,衣衫艳丽单薄,隐隐能瞧见她窈窕的曲线。
玉无忌散了掌中的内力,此人是她的故交好友——明月楼楼主思思。 “你把我弄这儿来做什么?”
思思扭着纤腰走到床边,水葱般的手指在玉无忌额上轻轻一点,嗔道, “你个小没良心的,人家救了你,你就是这态度?”
玉无忌不自在地拂开她的手, “你救了我?”
“你不记得了?胜天宫着火了,好大的火!偌大一个胜天宫,顷刻间就成了废墟。要不是我,你早就烧得连渣都不剩了……”
玉无忌打断了她, “等等,你大晚上跑我寝宫做什么?”
“不是你约的我么?还说什么丑时三刻,不见不散。神神秘秘的,鬼知道要干什么!”
“我约的?是书信还是口信?”她可以肯定,自己从未约过思思。莫不是有人借她之名约的?
“什么书信呀口信的,是你亲自来找人家说的!”
不可能!出事前她绝对没去找过思思,定是有人伪装成了她。可那人的目的是什么呢?只是想让思思来救她?可那人又怎么知道丑时三刻胜天宫会起火?
思思见她不语,又自顾自接着道, “对了,我把你救出来的时候,你神智已不十分清醒了,只一个劲儿地念叨着什么,我听着像是‘chu xuan 秘宝’。你这是又得了什么好宝贝,说来听听,我不同你抢。”
“褚玄秘宝……”听到这四个字时,玉无忌的脑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却怎么也捕捉不到。她隐约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一件绝对不可以忘的事。可是无论她如何回想,就是记不起来。
到后来,只要她一想这四个字,脑子里就像有一万个小锥子在捶打,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思思察觉到她的状态不对,忙安慰道, “想不起来咱就先不想了,你躺了一年多,一时记不起来也正常。好好休息,把身体养好了,说不准哪天它就自己蹦出来了。”
“一年多?”她不是才睡了一觉么,怎么就过去了一年多?糟了!她不在这么长时间,教中岂不是乱套了?
“嗯呐,你不知道,这一年来都是人家亲力亲为地照顾你。瞧,我这手都糙了许多呢……”
玉无忌脑子里一团乱,根本无心听她絮叨,只觉有什么东西在眼前晃,便一把抓住,待发觉是她的手,又连忙松开。 “现如今胜天神教谁在管事儿?”
思思原还想逗逗她,但听得她问这事儿,立时收敛了笑意,正声道, “自胜天宫被烧毁后,江湖上便再无胜天神教了。”
“怎么会……”玉无忌只觉一阵晕眩,她竭力稳住心神,接着问道, “连长平他们也离开圣教了么?”她手下有四大护法,其中长平、长安是她一手提拔起来的,跟着她有八年了,一向忠心耿耿。她本以为无论发生什么,他们都不会背弃圣教……
“他们没离开,他们……永远留在了圣教。”
“什么意思?”其实玉无忌心中已有答案,但她不愿相信。
“那天我去找你的时候,长安已经把你带出来了。但他被火烧得实在厉害,刚把你交到我手上就……去了。”
“那长平,长平呢?”玉无忌的声音有些颤抖。
“长安同我说他被人杀了,但还没来得及说出凶手就……哎!你怎么就这么不懂得珍惜自己的身体啊!”思思注意到玉无忌的手在渗血,连忙上去把她的手指掰开,可她手心里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玉无忌仿佛失去了一切知觉,呆呆地倚着墙,一动不动,任凭思思怎么处理她的手。待思思离开后,她才猛然回过神来。不行!她得振作起来。放火的和杀长平的很有可能是同一个人,她一定要把他揪出来,叫他血债血偿!
中午时,思思特意带了几样清淡的小菜过来,但玉无忌的手包了厚厚的纱布,拿不了筷子,只好任由思思投喂。趁着吃饭的工夫,她又向思思打听了些关于胜天神教的事。
当年胜天宫起火,教众死伤惨重。幸存者大多畏惧浩然盟的势力,改头换面,退隐江湖。当然,也有一些意欲光复圣教,但奈何势单力薄,无法与浩然盟抗衡,最终都被剿灭了。
浩然盟并不是一个独立的门派,而是正心宗为了对付胜天神教而创立的联盟,江湖上各大名门正派的拔尖弟子都会被招揽其中。听说在一百年前,浩然盟确实重创过胜天神教,不过后来的盟主一代不如一代,没再干出过什么实绩。
如今的浩然盟虽实力大不如前,派头却不减当年,依旧每年要办一次英雄大会,排个劳什子的英雄榜。在刚当上教主的那一年,玉无忌还化名混进去过一次。她自入教以来就一直戴着面具,没人见过她的真面目,所以连易容都没用。
英雄大会一向查的不严,她只说自己是无门无派的游侠儿,守门的就让她进去了。那次,她看完了所有比赛,只觉名门正派净学些花拳绣腿,没一个能打的。唯一有真本事的怕是只有那儿的厨子了,毕竟如意奶酥和七宝糕味道是真不错。他日,她去灭浩然盟的时候,兴许能放那厨子一马。
“你若想重振胜天神教,我明月楼一定支持,不过胜天宫原来那地儿是用不得了。”
“为何?”
“被朝廷征用了,如今改建成了竹山书院,专供官宦子弟读书。”
“官家为何放着外边儿那么多空地不用,偏要来这深山办书院?”
“谁知道呢!哎,我跟你说,江湖不涉政,这是咱们的规矩,你可不能为争一时之气破了例!”
“我知道。对了,我的面具和甲胄呢?”今晚且去探一探那书院。
“我还不知道你!我这头刚给你铠甲,你转头就大闹书院去了。呐,还是先念念佛经,收收性子吧!”
思思丢了块黑色的薄砖过来,幸好玉无忌眼疾手快接住了,要被这玩意儿砸中脑袋,怕是又要睡上两日了。 “这是……佛经?”
“对啊,好像是叫《无量寿经》,不过上面都是些鬼画符,你先将就着看吧。”说完,她就头也不回地走了,还“体贴”地从外面锁上了门。
这锁虽是千年玄铁打造,但以玉无忌的功力,要劈开它,简直易如反掌。不过她此时已经无暇顾及这个了,这块“黑砖”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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