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吵闹的刺史府终于平静些了。这一天,先是因为抓人,将整个府邸翻了个底朝天,又是马梁姑爷莫名失踪,找人把府邸再翻了个底朝天。直到黄昏的时候,有人发现荷花池子里浮着什么怪东西,等众人把马梁从水里捞出来,人都已经变成了泡发的面筋。孙颖得知此事,彻底气昏了过去,闹得府里又是一阵人仰马翻。
阿善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目送着月亮一点点爬上柳梢头,大门处传来轻轻地一声猫叫。
阿善从椅子上站起,快步走到门前,轻手轻脚地极快打开门栓,只见门外的站着白日那个鬼鬼祟祟的小婢女。
“姑娘,方才你吩咐我去拿的旧衣裳,我找来了,求您千万不要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
“你既然帮了我,我自然也会帮你,你做的事情我当没看过,我拜托你的事情,你也要当没发生过。”
“一定的!奴婢一定死也不说的。”
那婢女面色大喜,赶忙转身就要跑开,阿善又抬手抓住小婢女的手腕,吓得她浑身一震,颤颤回头。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阿善盯着小婢女的眼睛,“你和伏大人,认识吗?”
“不……不认识。”
这小婢女撒谎的时候连眼睛都不敢直视她,就算她与伏阳有关系,只怕也不知道更多事情。阿善沉默一瞬,笑着松开了手,将大门重新关上。
待阿善推门走入内屋,坐在铜镜前的孙柳柳回过头,把手里桃木梳放下,看着阿善,面色复杂。
“阿姜,这法子……当真没问题吗?”
阿善看向身侧漂浮着的阿鬼,郑重点了点头,“相信我。若是我们做得快,今夜……便能成了。”
阿善把手中的衣服拿出一件,把另一件布料花样一模一样的衣服,递到孙柳柳手中,脱下自己身上的衣服,换上那藕荷色的素裙。
孙柳柳走上前帮阿善系着腰带,低声轻轻地说:“虽然我和娘长得很像,可到底,她已经走了八年了,我爹那样薄情的人,也许早忘了她。”
“就算他想忘,每次见到你的脸,也忘不了。他总是对你拳打脚踢,不为别的,是为你这张脸,他心里有鬼,才会恼羞成怒地对你下手。”阿善穿好衣裳,转过身拿起另一件衣服,帮孙柳柳也穿上,“你说你娘当年是病死的,对吗?我看只怕没那么简单。”
“我其实,也有想过,怎么我娘一走,我母亲的娘家就开始处处被针对,不到五年,在这里根深蒂固了百年的大家族,就那么灰一样的散了,被他们吃的连骨头都不剩……我舅舅谋反的事,我不信我爹没有掺和,我娘的事情……若真也与他有关,今夜便见分晓了。”孙柳柳的声音冷幽幽的响起,仿佛在讥笑,又似乎没一点情绪。
待二人衣裳都换好,孙柳柳看着眼前与她模样一同,又穿着她娘亲旧衣裳的阿善,恍惚之间,已是满脸泪痕。她呼吸之间平复情绪,擦去眼泪,拿起桃木梳,拉着阿善坐在铜镜前,为她梳出一个和她自己一样的发髻。
待头发梳好,孙柳柳的指尖缓缓抚摸过阿善的眉眼,“阿姜,马梁死了,是你做的吗?”
“是……我。你放心,没有旁人看见,这些事都是我做的,我不会让你担上这污名的。”
“你白日与我说,是和我父亲有血债,才要来报仇的。”她看向铜镜中的两个人儿,“你能告诉我,是为谁吗?”
“平安。”
“平安……?”
“她也是这府里的丫鬟,却不明不白的被连累死了,她死的冤枉,我要替平安报仇,为她寻到凶手,讨一份公道。”
孙柳柳闻言微低下头,没有说话,略微出神似得看向远处。
“柳姑娘,我只借你的脸三天,三天后,一切就都会结束了。到那时,若你想离开这里,或是想做什么,我都会尽我所能的帮你,有我在,定不会再让那些人折辱你。”
她只是笑了笑,良久,说了句,“阿姜,谢谢你。”
夜半时分,刺史起居的北院外,只有一个看守的仆人,蹲坐在内门前,打着瞌睡。
忽地,看守的仆人听到脚步声,从瞌睡中猛地惊醒,见是孙柳柳提着灯从不远处走来,才松下气儿,好梦被打搅,又有些埋怨地冷哼一声,“小娘大半夜的不休息,到这儿来做什么,刺史如今正病着,可没功夫大半夜的劳神。”
“小兄弟,我来是想问,姑爷的灵柩,停放在哪里了。”
“你这也不知道?你那屋子里伺候的都是死人吗?”那仆人皱起眉头。
“姑爷一死,那些丫头子们也都不知道去哪儿了,往日那些看碟儿下菜的,本来也只是照顾姑爷,把我当做死人,如今一忙起来,哪里还顾得上与我回话呢。我的处境如何,小哥儿不也知道吗?我如今想叫个人,夜深了,也不方便去仆人房那里,怕又吃那些婆子丫头们一鼻子灰,何必自讨没趣?便想着所幸来问问小兄弟。”
仆人随手一指南方,“就在那儿边,你自个去寻吧。”
“夜深了,今天出了一天的事,我这心里怕得慌,一时也不敢一个人去,小兄弟带带我,与我一同去瞧瞧,好不好?”
“我这还守着夜呢,不方便。”
孙柳柳半俯下身,靠近那蹲坐的仆人耳边,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搭在仆人的手腕儿上,眼尾似挑非挑着,轻声咬着耳朵,“哥儿,你且帮帮我吧。”
仆人耳朵被吹了一口热乎气,整个人都有些神魂颠倒,他站起跟在孙柳柳身后,步伐摇摇摆摆的,盯着孙柳柳纤细的腰肢儿,“那,那可说好了,我就把你送过去就回来,不然刺史见我不在了,定要扒了我的皮的。”
孙柳柳轻笑了一声,待二人正要走向后院,忽地她微惊了一声,“呀。”忙回过头,“瞧我忘了一件事,去看我那苦命的丈夫,怎么能忘记为他带一炷香呢。你且等等我,我马上就来,不会耽误很久的。”
孙柳柳转身急匆匆便要走,帕子从她袖口掉了出来,仆人俯身捡起,正要开口,孙柳柳笑着回头,“你只替我先保管吧。”不等仆人说话,孙柳柳便走入夜色中,不见了人影。
夜风寒冷,仆人搓手搓脚地站在门前,面色亢奋等了半天,却不见人来,当他意识到自己被耍了,顿时恼羞恼怒得啐了一口:“呸!下贱坯子,怪不得是他老子的种,竟然敢耍我……!我就说这些世家大族的,没有一个好东西,卖钩子的卖钩子,睡女婿的睡女婿,呸呸!”
就在那仆人转身向内门走时,孙柳柳忽地从后院缓缓走来。仆人听到脚步声抬头,表情正由怒转笑,下一刻,笑容又僵在了脸上。只见孙柳柳冷冷从仆人面前走过,向着院子走去,丝毫没有理会仆人。
那人看着孙柳柳直接越过他走向后院,身影消失不见,僵在脸上的笑容还没变样,又只听到身后一阵轻微地脚步声。
仆人扭头看去,竟然又是‘孙柳柳’。
“小兄弟,来迟了些,莫要见怪。”孙柳柳拿着红灯笼笑着走到仆人面前,见眼前人脸色发白,轻柔发问:“小兄弟面色怎么如何奇怪呢?”
“小……小娘,你方才不是,刚从我面前……走过去。”
“怎么会呢?我方才走来,你是不是趁着守夜又偷喝酒,喝醉了,眼也花了?”
“这……这不可能啊……是我……我眼睛花了吗……?”
孙柳柳微叹了口气,“小兄弟,我本想去看看我夫君,但是方才回去的时候,想起白日牡丹姐姐,曾嘱托我,不要让我去那死人待的地方,怕阴气太重,冲撞了孩子……这东西,便麻烦小兄弟跑一趟,送去灵堂,好吗?”
没等那人开口,孙柳柳立刻又笑,“我会在这里等着你的,若有旁人来,我只等你回来,若是我父亲醒来了,我也会和他解释的,就麻烦小兄弟,替我跑这一趟了。”她抬起手轻轻搭在仆人的手上,将一颗碎银子放在他的掌心,仆人迟疑着看了看远处的后院,“那就只这一次,你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走。”
孙柳柳立刻点头,只见仆人迟疑着向花园走去,一路静悄悄地走过那些假山,树林,石子路,走到停尸的南厢房处,他的心里这才安定了下来,捏了一把冷汗,心中不由得嘀咕方才一定是他看错了,是了,怎么可能呢,就是要闹鬼,那孙小娘还活着,哪里来的鬼。
“哥儿。”只听一个女人似笑非笑的声音,忽地幽幽出现在停尸房的门前,静静地说,“快来呀,我可等你好久了。”
那仆人浑身一颤,抬起眼睛,看向那红灯白纸窗下,浅笑盈盈的女人。那是本不该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孙柳柳’。
“啊……啊!!”
就在那仆人打着摆缓缓向后退的一瞬间,满屋子的灯笼烛火,忽一下全熄灭了。
那仆人吓得尖叫一声,顿时屁滚尿流向回跑去——从刺史哪儿往这南厢房的路只有两条,一条是他走的路,一条则必得要走后院才行,还要绕大半个府邸才能走到这儿!孙柳柳是绝对不可能赶在他前头走到这里的,就算是用跑的,也不可能这么快,就算是偷偷跟在他后头,也不可能这么悄无声息地走到他前面啊——!
除非……除非……
仆人慌不择路一下子跑过假山,猛地撞上什么人,屁股一歪跌倒在地,三魂吓没了七魄。
“大晚上的,你鬼哭狼嚎什么呢!”牡丹俯身怒斥,抬手便是左右开弓几个巴掌打在仆人脸上,让他好生清醒了几分。
仆人被打的懵了,这才颤抖着抬头,只见牡丹带着几个府里的老仆人站在他面前,立刻俯下身猛地磕头,“牡丹娘子,我——我撞见,撞见鬼了!是鬼!长得和小娘一模一样的鬼啊!”
“混账东西,你被死人吓糊涂了吗!这世上哪里来的鬼。”
“不是那就是妖怪,没错的,绝对没错!那样子不可能是个人!她和,和小娘一模一样,我方才见过小娘,那东西就忽地出现了,穿着藕荷色的衣裳……她就说了一句话,那满屋子的灯笼蜡烛一下子全都吹了!那屋子里可没有风,窗户都是闭的死死的,怎么可能全灭了啊!有鬼,是真的鬼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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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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