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采访？艾拉解释说，就像诗人问着问题搜集故事的灵感，只是不进行太多加工，将截取下来的片段直接展示给别人看。
“所以他们不是诗人。”
燕止得出结论。
“采访只是手段，他们的目的是制作‘电影’，从某座废墟里传出来的，‘像划过天空的闪电般展现在眼前的影像作品’。最终可能会希望被称为‘记者’、‘导演’之类吧。”
见过太多相似的概念，艾拉记不清了。
“这是场关于爱情的挑战活动，他们称之为‘甜蜜考验’。”
燕止说。
“一组胜者成为祭祀的座上宾获赠礼物，一组败者，沦为祭品。”
67号工坊迫切希望打响名头。
神秘又遥远的水生种祭典会引动深居内陆的妖都人的好奇心，而爱和死亡总是故事里永恒的主题。
“本来有20组情侣参加，现在是21组了。活动的规则和最终裁定都是水生种说了算，明天正午才会正式开始，我们没错过太多——继续回去采访吗？”
燕止捉住她的手，晃了晃。
艾拉默然僵立在原地。
日落后海滩上的风凉了些，一丝丝没过她的身躯，恍若冰冷的、渐渐封冻的海。
红热的铜矛燎起白烟，升腾如水雾。
她的手掌被刺穿，留下一个空心孔洞，然而矛尖轻轻一握就碎裂散作泡沫，没有任何可供辨识的焦黑伤痕，烧灼是冻结，冻结亦是烧灼——
“艾拉？”
燕止温热的呼吸打在她耳边，羽毛一样撩过心脏的声音里满是不解。
电影院，艾拉想。天边的余光渐暗，远处带着设备的两人手中多了长条形的亮光，耀眼的人造光闪动着忽然照亮了她记忆深处的某个角落，坐满陌生生物的昏暗房间里球幕升起天地倒转光影跳动观众们用介于嘶嘶声和咔哒声之间的语言叫好激动得跳起来的那只被扯下了全部的二十二只眼睛砸在银幕上闪过青色的电火花又落下来碎成冒着泡泡的雨她百无聊赖地靠着椅背数着自己的心跳打发那个世界作为废墟降落前的最后几秒钟五四三——
“艾拉。”
她的发丝被拢起，撩过耳廓。
好暗啊。
艾拉觉得她或许应该看一眼这场，对了，电影。
有坚硬的东西压住了她的下唇。作为攻击是否太过温吞？不很锋利的形状。牙。铺满广场地面的牙齿，黑漆漆的，在空气中漂浮的细针——
燕止的牙。
燕止的吻。
错误的。被她爱着的。
电影院里很适合接吻，艾拉想着，伸出手为燕止遮住久久没有落下的淡红雨点。
*
“还来得及，”燕止说，“我们现在就回船上去。抱着你漂流也可以。”
“不可以。”
艾拉半闭着眼懒懒地觑她一眼，双颊晕红，抱住她的右侧胳膊不放。
“为什么不可以？”
燕止听说过，有人在观赏画作的时候会产生醉酒般的体验。她自己也有几次仿佛触摸到了那层面纱。
但艾拉不该醉的。
落日并没有那么美，接吻也不该有这样的效果——还是因为她之前介绍的活动内容让艾拉不舒服？
燕止望了望设备二人组，半扶半抱地引着艾拉向那个方向走去。
“不可以成为祭品。”
艾拉呢喃。
“赢下来就不会。只要赢过另外一组就不会。我们不可能不赢。”
听起来多么简单。
心礁湖上的所有参与者都是出于自愿，燕止知道，大家或多或少都有信心认定自己不会成为最后的输家——她当然也不例外。
艾拉摇摇头，没再说话。
“不好意思，”燕止挥挥左手向设备二人组示意。
“我们稍微有一点激动。她现在的状态可能不太适合接受采访了。”
艾拉闭着眼把自己缠在燕止身上。
“哦哦哦哦！我们懂的我们懂的。”
“采访还是可以继续的吧？只是换个人回答。”
“圆滑自持的受访者在恋人身边露出的另一面也是很棒的哦。”
“我想尽快送她回房间，明天之后再说？”
“哎呀呀这可不行，活动在正午就要开始了，明天上午是最后的战前发言时间。”
“胜利宣言、挑衅、拉拢！这么重要的部分没法耽误。”
“两个问题！两个问题，好不好？”
“可以，”燕止说，“那就两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你们是怎样相识的？”
“我遇到她的时候她昏迷着，所以我把她捡回了家。”
“嘶……该怎么说，不妙的开头转向了意料之外甜蜜的结局！”
“在这样一个严重不鼓励大家参与的活动里，有必要单独再提一句不鼓励大家效仿这一行为吗？好像没什么必要，我还是说了哈哈哈哈——”
“第二个问题就是：你们为什么会选择参与本次极度危险刺激，名为甜蜜考验，但也完全可以理解为‘心甘情愿的水生种祭品选拔’活动？”
“顺便一提目前还没有出现过诸如‘不小心看错了救命我后悔了想回家还来得及吗’的答案，我们确实不知道来不来得及，敬请各位心动的观众在报名参与下一届甜蜜考验之前慎重考量——”
“问题是，为什么要参加活动，对吗？”
燕止眨了眨眼。
面部特写里，她的眼瞳深浓如墨。
“我听说有苍鸽羽的人会来，想见一见。”
“完——全和自己的恋人无关的答案啊！这位醒来会不会难过呢？”
“要不要补充一下回答？”
“我爱她，她爱我，我想来，所以我们来了，这是很自然的事吧。”
“出现了！非常有力度的宣言！”
咔哒。
设备关闭。
提着长杆的人对燕止比了个拇指：“感谢配合！接下来就不打扰你们啦。”
“我也有问题想问。”
“请说？”
“两位的话一直很多，为什么唯独对‘苍鸽羽’没什么要说的？”
“啊啊啊是这样的，这是工坊的政策！‘平衡’，老大追求着想要展现的是‘平衡’，所以对于可能各式各样引发争议的问题，我们就交由观众自由心证啦。”
“还有其他活动参与者的评论！抒发自我也是‘平衡’的一部分哦，建议做好被抨击的准备。”
“你们不也是活动参与者吗？”
“怎么说，”扛着仪器的人爱惜地摸了摸机身，“我们当然是活动的参与者。总要有人站在镜头后啊。”
“难得的露面机会我们可不会放过的！”
“这样一来……”
“三个问题！第三个问题了！等价交换啊等价交换，最开始问采访问题也是职责所在请不要滥用我们的好心了！”
“我们偶尔也想享受一下二人世界啊呜呜呜……”
苍鸽羽，是一个可能引发争议的问题吗？
奇怪的两个人。
从头至尾没有提过名字这码事。
燕止将艾拉抱起，朝着度假小屋走去。
心礁湖和其它小岛长期对游客开放，一应设施当然也齐全，不会出现突然加了名额后难以招待的情况。
在离沙滩不远处，一排独栋双层小屋绕着块略微下陷的白色石底广场围成了个半圆，中间散落着几座光线柔和的落地灯，此刻有几个穿着橙红制服的人在广场中忙碌，似乎已经堆起了篝火。
从广场看过去，她们被分到的小屋是最靠左的一座，左侧还有三栋空置的屋子。
小屋的布局看起来是很合理的，间隔刚好保留一定的**，又不至于太过疏远。
可是现在——
“你！给！我！去！死！”
她们右边的小屋里传来了高声的尖叫。
艾拉猛地一动，睁开了眼睛。
“别生气嘛！哈哈哈哈哈——”右边小屋里，另一个人从二楼跑到一楼，接近了门厅。
尖叫声也追着跑了过来：“我还要说多少次？！你！你也不管管他！”
白色木门上嵌着的铃铛猛地响起，门被一把推开，冲出来一个全身上下只穿了一条草裙，双臂环有线条和圆点刺青的壮汉。
紧接着，一只刺猬窜到了他的脚下，作势欲咬。
“我？我有什么要管的，你这不是玩得挺开心——你们俩，替我跟新朋友问个好。”
二楼敞开的窗里隐隐传来第三个声音。
设备二人组所说的，“平衡”。
燕止对他们点了点头：“很高兴看见你们这么有活力。”
“非常抱歉。”
壮汉熟练地深鞠一躬，双手合十置于头顶，“隔壁那位出去了所以有些放肆——嘶！”
“蠢货！”
刺猬团成一团，扎中了他。
“你们是什么人？！”
“拿着这间屋子钥匙的人。剩下的暂时保密。”
燕止放下艾拉，从外套口袋里摸出魔石钥匙，将另一端交到她手里。
艾拉轻轻将钥匙捏碎。
铃铛晃动，屋门开启。
七天之内，她们将拥有这栋小屋的所有权限。
“对不起。”艾拉说。
“为什么你要道歉？如果有人需要道歉，应该是我，”燕止说着，关上身后的门。
“而且我不打算道歉。下次我会在做出决定之前尽可能告诉你征求你的意见的。”
“……我有些事要告诉你。”
“我也有。晚上一起说吧。”
燕止笑了：“到夜里，我们相遇整整一天。”
*无事发生*
燕止：快乐度假
艾拉：PTSD发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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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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