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着雪的千年梧桐树上,一个半人高的小孩正在密谋着如何杀死自己。
严格意义来说,她并不是是一个小孩,今年她已经八百岁了,并且她是天生神女,一般来说,很难杀。
这便正是她的苦恼之处。
原本她也是个家庭幸福的小孩,父母十分恩爱,还都是天庭里数一数二的神仙,父亲是水神柏卿,母亲是文神妙文。
小孩一生下来便是掌上明珠的待遇,父母如珠似宝的宠爱着养大,从小穿梭于各种官宦权贵的衣袍之下。
不过才三百岁,只是个眼睛大,嘴巴圆,肥嘟嘟的小姑娘时,便已经跟天庭唯一太子殿下定了娃娃亲了。
所谓家道中落,便落在她八百岁时,天后的蟠桃宴那一天。
蟠桃宴,也就是天后的生日宴,水神在这样很普天同庆的日子,居然十分大不韪地触了天后的霉头。
他在天后生日说人家专权乱政,祸害人间,天帝在一旁使眼色使得眼皮子都抽筋了都没能管住他那直言不讳的一张嘴。
然后文神夫妇向来恩爱,妙文神女哪有不求情的道理,如此一来,两人便荣获人间七情六欲体验卡,限期八百年,消费到期才可重新位列仙班。
两人在南天门抹着热泪,挥别了刚刚懂事的小女儿。
最后,在这个小女孩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她的父母就已经开始人间八百年之旅了。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同理,父母获罪,自然也会连累孩子。
那女孩准太子妃的身份自然是没了,又因为是个孩子,便不能在明面上施体罚,只能罚没为仙娥宫婢算是惩戒。
没两天,她便被仙娥所扔了出来,这一扔便直接扔到了祈云殿。
那云蒸霞蔚仙气萦绕的祈云殿便是这天界长公主君璃的宫殿。
这位大名鼎鼎的公主殿下出生于天历一万八千年的八月一日,那天天象白虹贯日,天后疼了三天三夜,才将其生下。
因其诞生时天庭下了一场欢快的雨,人间十年的干旱终于久逢甘霖,视为祥瑞,赐殿祈云。
仅仅三百年后,君诚出生,是个男孩,天地同贺,天后和天帝对其更是宠爱。
这位天庭的长公主殿下自小便天赋异禀,是开天辟地一等一的天之娇女。
她作为天庭一等一品貌的神女,有着其自创的一等一的凌霄剑法,自然也有着一等一的脾气秉性。
听传闻,比其母狠毒更甚百倍,有人说她是女生男相,力大无穷,奇丑无比。
并且她喜怒无常,准确说来说是没有喜怒,后者比前者更为可怖,因为没有人能猜到她在想什么,她连衣服都永远只穿着云锦织的月白云衫,白净而平淡。
她和她的胞弟君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其胞弟君诚是天庭里第一逍遥的小神仙,几乎在母神的怀抱中宠爱着长大,温和可亲,容貌甚伟,是个可亲可敬的神仙。
然而这样的人,神格却糟得一塌糊涂,丝毫不得命运垂爱。
但是因为是一母同胞的两姐弟,出生年月又相仿,比之旁人自然是亲近许多。虽然天帝子嗣众多,可是真正拥有继承权的,有且只有天后所生的嫡子女。
天帝年纪渐大,关于继承人的事已经胶着许久。
大家虽然口上说着应该立贤,可是私下却永远统一意见道:自从盘古开天辟地以来,这世间从未有过女天帝。
可是忌惮于君璃的实力,这种话他们也只能私下说。
在这之前,整个天庭也有许多因获罪而被罚没的神仙,虽然大部分都是直接投到畜生道。不过鉴于最近六界转投畜生道的太多,于是天庭便给从轻处罚了。
当然小孩只是被扔进了祈云殿,她并没有资格出现在长公主殿下的面前。
她只配终日躲在自己的漏风屋子里,等待着公主殿下某天看自己的某个侍女不顺眼了,然后她滚蛋,她顶上。
这一等可能是明天,可能是一百年。
其实公主殿下的侍女们住的屋子都牢固又美观,在冷天并不漏风。
可是神仙也有人情世故,因为她尴尬的身份,侍女们便也像仙娥所那样,将她扫垃圾一般从侍女院扫了出来。
她便很幸运地在离正殿最远的角落里找到了一座破旧又漏风但好歹还算得上容身之所的小房子住下。
但是一到夜晚,她便后悔起了自己的决定,原来这屋子没人住是因为大半夜闹鬼。
凌晨时分,她已经安然入睡,然后不远处就传来了幽怨的歌声。
第一次听到时,惊得她猛地坐起来,以为自己做噩梦了,后来才发现隔壁住了一位戏曲爱好者。
在他有时候唱破音清嗓子的时候,她居然听到那是男人发出的声音。
祈云殿怎么会有男人。
谁都知道要想进祈云殿,成为公主殿下的侍从或者伴读,前提条件就是不要男人。
这人难道还可以破格录取?
直到她某天听了一耳朵八卦才知道,当初这位小哥,也是和她一样的戴罪之身,他叫做西荣。
天庭之人皆知长公主殿下脾气不好,有脸面的神仙自然不愿意让女儿到殿下的面前服侍。
于是祈云殿的人手便一直很紧张,然后他便来应聘了。
公主殿下当时正在正殿办公,听到这个消息时眼皮子都没抬,居高临下地对他道,想入祈云殿的门可以,先把自己阉了。
然后那人转身就走,在大家都笑他自取其辱的时候,他居然真的把自己阉了。
公主殿下看这人真是个狠人,自然是不愿意留的,可是又已经放了话出去,自然没有出尔反尔的道理。
于是这人便在这祈云宫的角落待了近百年,而公主殿下一次也没召见过他。
如此一来,人闲了,研究一些小曲,抒发一下内心的苦闷也是无可厚非了。
小孩倒是无所谓,大不了她在这住上八百年,等父母回到天庭,她自然也有从这出去的那一天了。
可是她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同时还低估了今年冬天的寒冷程度。
她滚出家的时候原本就没有带几件衣服,而祈云殿的例份自然也轮不到一个无依无靠又毫无存在感的她。
她本打算把夏衣两件缝成一件,度过这个冬天。可是某天等她用饭回来的时候她却看到自己已经快缝制好的衣服袖子不翼而飞,长裤也被剪得稀碎,她的鞋子更是被泥染得脏得不成样子。
被褥被人泼了水,在这个没有炭火的屋子里已经被整个冻成了冰块。
她从小到大都是娇生惯养,周围的人连一句重话都不曾对她说过,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半夜她抱着自己的一堆破布,在比铁板还冷的床上哭了个天昏地暗。
而隔壁幽怨的歌声准时响起,配合着呼啸穿进屋子里的狂风,更是让她的悲愤更增添了一抹有声的色彩。
于是她手脚并用爬上了院子里最高的那棵千年梧桐树,爬到树枝上时,她的手脚已经冻得失去了知觉。
路上的雪已经积了很深,可以没过她的脚踝。而树底下则是清扫出来的积雪,埋下一个她应该不成问题。
她知道自己作为神女,是很难死的。
可是不试试怎么知道,没准在雪里埋一夜就冻死了呢。
下辈子投胎过上更好的生活起码比在这被欺负八百年强些。
咚的一声,她垂直下落,把两三米深的雪砸出来一个大坑,梧桐树被她一震,簌簌掉落一大片雪,正好将她埋了。
她就这样等待着,感觉到身体一点点僵硬,她在面前挖了个孔,一边欣赏着天空中飘摇的雪花,一边静静等候着死亡的来临。
如果她不是神女,而是个凡人,便可以这样干净利落地死掉了。
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轻快的笑声,一前一后两个妙龄女子迎着风雪正在往这边路过。
“公主殿下,今天您的那招踏雪凌空真是艳惊四座,东方神女都忍不住叫侍女记录下来回甘雨殿自练呢。”
“她若是想学自来我殿中寻我便是,何必如此大张旗鼓。”
“这不是陛下和太子殿下也在场吗?她这么做也是想为您撑撑场面。”
“自然是多谢她了,可是我怎样水准,父帝只一眼便可看穿,她偏袒我,怕是连累被父帝一同怪罪了。”
“公主殿下......”
“对了,父帝的寿宴已经临近,我得想想今年该如何置办,父帝母后才会满意......”
天上下着大雪,公主殿下披着金线织的雪白狐裘,内里是云锦月白长裙,抱着一沓书卷,从她身边毫无留恋地路过。
虽然只是粗略一瞥,却可见她眉眼如画般精致,眉心是银粉色的梨花花钿。发髻利落挽起成一百合髻,其上正中插着一枚青蓝色凤鸟簪。
当她说起剑法和天帝的寿宴时意气风发,她的身姿更是优雅十分,雪白的披风卷起一地霜雪,在她身后飞扬着。
这凭空让小孩想起四个字——“顾盼神飞”来。
公主殿下走的时候还抱怨了一句,这么晚了是谁在幽怨歌唱。
对了,她并没有发现雪洞中的小孩。
可是小孩只是这么一眼,便被公主殿下的神女之资狠狠惊艳到了。
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私下的公主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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