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近百年的时间，孩子的伤终于养好了。
一大早兰叶便被掌事仙娥引到正殿君璃的书房前。
兰叶跪坐在大殿门前，虽然坐得笔直，但是眼神却一直不停地往门缝里瞄着。可是等了许久，里面没有人出入，也没有说话声。
跪了两个时辰后，孩子已经感觉到膝盖有些麻木了，可是她身旁的管事仙娥依旧站得一丝不苟，就连表情也未曾有过变化。
她只好运了点真气护在被压得麻木的腿上，闭着眼等待。
“你叫什么名字？”
本已经昏昏欲睡的孩子听到主子的问话后陡然清醒，睁开眼发现周围天色将歇，看来，已经是傍晚了。
她立马抬头慌乱应答道：“公主殿下，奴婢兰叶姬。”
“兰叶？俗气。我不喜欢这个名字，以后我便叫你灵兰了。”君璃微蹙着眉，不容置否道。
“是，灵兰多谢公主殿下赐名。”兰叶将头磕得响当当，连忙道。
“进来吧。”君璃缓缓道。
殿内的侍候书墨的仙娥均站了起来，走了出去，还带上了门。
一时间，书房之中只剩下兰叶和君璃二人。
兰叶好奇地想要打量书房内的布置，可是理智却让她毕恭毕敬地老实跪在书桌前。
“你这幅战战兢兢的模样，难道我很可怕吗？”君璃站起身背对兰叶，在书架旁挑着什么。
兰叶内心腹诽，她亲眼看见君璃是如何在她面前给西荣一剑两个洞的，正常人看到这个也很难不畏惧吧。
“并没有，灵兰只是敬重公主殿下。”兰叶乖巧道。
“敬重？”君璃走近，玩味地复述着这两个字，食指挑起她的下巴道：“你这张小脸皮下对我可有半分敬重？”
“公主殿下。”兰叶将头低得更下去了。
“那天的事，我可以不去细究你在背后充当怎样的角色。但是如果再让我发现我出现在你的计谋之中，你的下场将会比西荣惨百倍。”
君璃转身，再次在书桌前坐下，手指把玩着一旁的檀香摆件，声音冷若寒冰。
虽然兰叶一直都知道君璃在九重天上是何等威严，可是只有当她真正站在君璃对面时，她才切身体会到所谓的压迫感。
“是，公主殿下。”
“可会写字？平时看过什么书？”君璃摊开书案上的字帖，点了点砚台上的徽墨，提笔写字。
君璃的一双手修长而白皙，宽大衣袍中，若隐若现的手腕处隐隐可见的优美的手臂肌肉线条，指甲带着月牙般的光泽，常年握剑的右手虎口处，带着粗粝的茧子。
可是在她提笔写字的时候，那只手却显得骨节分明，泛着不太健康的白。
兰叶小心翼翼地把头抬起来一些，细声道：“会写，书看过......看过一些。”
君璃眼皮都未抬，继续练着字，眉间却因为孩子怯弱的回答而染上些愠怒。
“想好了再答我。”她冷声道。
“《三十二川纪》，《五十八峰录》，《六界全闻详录》，《仙神史记》......任凭公主殿下考验。”兰叶又整个人匍匐跪在地上，头磕得砰砰响。
兰叶所说的这些书并不是她这个年龄的孩子能看得懂的，而且这些书大都内容繁复，许多仙神一辈子也读不完一套。
可是兰叶的母神是幼时起即在飞花集蝉联三冠的文神妙文，她会过早地接触这些再正常不过了。
“不错。”君璃点了点头，并没有继续考校她。
“我问你，天历一万九千八百年的蟠桃宴上发生了一件事，你还记得吗？”君璃手中书写动作不停，眼神却逐渐犀利。
兰叶听到公主的话后整个人的身子瞬间僵住了。
当年的蟠桃宴上一如往常一派和谐安宁的气氛，唯独自己的父神母神。
当年他们双双对天后出言不逊，当场被罚雷刑三日，入人间历百苦八百年。
当日，她正和其他仙家的孩子在蟠桃园里玩闹，可是却被突然闯入的天兵当场抓住一把扔进了天牢里。
到如今，已经过去了许久，但是当时给她幼小心灵带来的震撼至今难忘。
君璃问她这个话是什么意思？她想问自己接近她是不是来找她报仇的吗？还是想替她的母神来惩罚自己？
兰叶小小的身子克制不住地抖动起来，战战兢兢道：“奴婢知道。”
“你如何看？”君璃对孩子颤抖的声音置若罔闻，继续问道。
兰叶深深地叹了口气，抬头答道：“奴婢以为，水神柏卿、文神妙文，无错。”
君璃闻言，终于将视线从字帖上移了过来，将手中岫玉所制之笔重重砸于桌上。
她看着兰叶的眼睛：“大胆！天家的判决如何有错？难道只因你是前水神文神之女，便可偏私？”
“奴婢绝无偏私之意，更无诋毁天后娘娘的意图，奴婢只是就事论事。”
“黄山之罪本该降灾三月，王母娘娘私心黄山所特产之仙灵芝，便暗自将太山之风水移至黄山，致太山大旱三年，饿殍遍地，民众易子而食。”
“太山不是水神的属地，更与水神无甚关系。水神文神仗义执言，其下场不该如此。”
兰叶声音虽抖，语气也断断续续，可是还是把心中所想全部说了出来。
““不该如此”，好一个“不该”。那我就告诉你，你的父母没有权利说不该，而你，更没有资格。只因为，你不是规则的制造者。”
君璃的语气十分之平淡，并不在于和她争执什么真理，而是判决般的口吻。
兰叶死死咬着下唇，倔强地看着君璃。
她当然知道，在君璃面前忤逆她的母神会是何等下场，身首异处也不过在于君璃的一念之间。
可是她却依旧这么说了。
“人活在世，首先要学会自保。逞英雄的下场就是既没有把别人救上岸，自己反倒被拖下去淹死。”
君璃启唇轻笑道，仿佛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兰叶把头低下，再次砰砰砰磕了三个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之中。
君璃说的没错，这原本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就算自己本不算弱者，也必须无条件臣服于上位者。
“奴婢知错了，婢女万死。”兰叶低声道。
她静静地等着，等待着君璃的惩罚。
可是预想的声音没有响起，头顶却扔来一块软绵的手帕。
“把眼泪擦了。”君璃用十分厌恶的声音道，对她挥了挥手。
“下去吧。”
兰叶迟疑地抬起她的脑袋，又从头顶上取下这块带着香气的帕子，看了看君璃。
既得了敕令，兰叶三步作一步地离开了祈云殿的书房。
那块月白色的手帕一角绣着一朵小小的花瓣。
梨花？
兰叶思索了一会儿，这手帕怕不是君璃日常用的吧，反正应该不是她随手从桌子上扔过来的。
她将帕子好好折叠起来收进了袖子里，又取出自己常用的素布帕子擦了擦脸上的鼻涕眼泪。
刚才太过紧张，以至于她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因为害怕，流了满脸的泪水。
“灵兰神女，以后，你可以随意进出祈云殿了。”
掌事仙娥将兰叶叫住，将祈云殿的宫牌交到她的手中。
兰叶原本还在因为侥幸捡回一条小命而庆幸，看到手中的檀木宫牌更是欣喜的不知说什么好了。
“谢谢嬷嬷！”兰叶身高才刚刚到掌事仙娥的胸口，看她踮起脚道谢的活泼模样，掌事仙娥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你还是谢谢你自己吧，作为罪臣之女，能囫囵个儿从公主殿下的书房里出来还能拿到宫牌，这满天下啊，估计也就你一个了。”掌事仙娥语重心长道。
妹妹几岁了?可曾读过什么书?吃过什么药?（误）
天界计时和人间不太一样
小叶子的八百岁可以理解为人类孩童的八岁
君璃和小叶子大概差一千岁不到
天后诞辰蟠桃宴也是一百年开一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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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问事亦是问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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