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三月,春暖花开。
岑国的宫殿里,少了一个人。
岑国的女帝,少了一个她所痛恨的人。
但岑国曾经的长公主岑浮金,少了一个血脉相连的至亲。
小小的孩子似乎什么都明白。明白自己不被欢迎诞生在这世上,明白母亲从不愿见到自己,明白这岑国皇室从上到下,没人喜欢他。
因此他毫不犹豫的走了,他也不喜欢这里,他不回头。
甚至他已活了七年,却连名字都不曾拥有。
那便是那个梦境的最后。
茫茫天地,花海如雨翩翩而落,小小的孩子瘦弱的身板却挺得直直的,头也不回的在翻飞的瓣儿之间,渐行渐远,不留痕迹。
已经过去多久了呢?久到,皇宫里没有人记得他了,久到,连她也快要忘记了。
忘记了,最后她站在城墙之上看到的那个倔强的孩子,还是流下两行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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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你醒啦!”
醒来第一眼便是春奴欣喜的样子。
寻北坐起来,默不作声替自己斟了杯茶,润了润嗓,才开口道:“……人可找到了?”
春奴摇摇头:“不曾见过这样的孩子。但姑娘你也不必急,兴许……兴许缘分到了,自然便能找到他了呢?”
寻北失笑:“你倒是通透。”
“对了!姑娘,那日你刚一昏倒,这屋子里便凭空多了个人来!”
寻北蹙眉:“什么人?”
“嗯……他说是你的师兄。你们认识的。”
“师兄?”寻北想了想,估摸着是大师兄。他向来担忧他们的安危,会跟来也不意外,只是战场那边……
“那他现在在哪儿?”
“就在隔壁!”春奴指指隔壁,又想起什么似的,“我长这么大,从没见过如他那样谪仙一般的人!尤其是男子……”
寻北一怔:“……是吗?”
直到叩开门,寻北才知道,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太子殿下。
“师妹。”对面人含笑,“事情可办妥了?”
寻北一惊:“殿……师兄,你怎么来了?枞国那边……”
“进来说。”太子一面做了“请”的动作,一面道,“我来之前陛下曾嘱咐过,若有意外,我可从旁协助。你不必担忧她会怪罪下来。”
寻北安下心,点头:“枞国那边怎么样?”
太子默了默,道:“很复杂,到时候我再同你讲。”
屋子里忽的沉默起来,良久,寻北问:“殿……师兄此来,想必耗费许多灵力。”
寻北思来想后,想到大约是他在密诏上做了什么手脚,画了追踪符,才能感受到她昏倒便即刻赶来。
此举耗费灵力巨大,更有甚者要伤筋动骨,灵力尽失,期年方可恢复如初。因而他们常常不使用此法,转而多选择御剑。
太子却像是没什么损伤,漫不经心把玩手里的茶杯,不知在想什么,只轻轻“嗯”了一声,才回过神,又道:“无妨。当务之急应该是完成陛下给的任务。”
寻北沉默一会,道:“我有一言……师兄。”她看着太子,犹豫着要不要说,“我观陛下此举之意,不过心血来潮。当务之急却是及早同师姐他们回合,以免战场上错了先机。”
太子不语。
寻北急切起来,身子不自觉朝前探,大半重量压得那木桌发出“吱呀”一声轻响:“殿下岂不闻‘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乎?”
太子收回视线,点头:“所言极是。……只是,师妹,这样的话,下一回莫要在旁人面前提起了。”
寻北一愣,只听他继续道:“师妹啊,你得记着你的身份,哪些话该说,哪些不该说。”
寻北低下头:“……是。”
“还有。”
寻北本已被他说的烦了,此时听得还有不禁皱起眉头,却听到对面啜一口茶,悠悠道:“我观这木桌不大牢靠,有些年头了。师妹若是不想俸禄全拿来赔给客栈,便莫要压得这般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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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北最终还是在太子的陪同下一起去了一趟招秀坊。
她将玉佩拿给许多人包括鸨母在内看了,却无一人见过。
寻北疑惑的想,为什么女帝就这般笃定,那孩子一定在这里?
但也不是全无收获。
有个小姑娘,似乎知道些什么。
寻北拿着玉佩上后厨去问过,那姑娘见了面不改色,只摇头一口咬定没见过。
然而一边的太子却叫住她,似笑非笑道:“姑娘真没见过么?”
小姑娘也不怯场,不卑不亢:“没有见过。”
太子又从袖中拿出一锭银子放在她手里:“小姑娘,你若说出点什么有用的,我便将这锭银子送你,如何?”
小姑娘却咧嘴笑了,从他手里拿过银子便一溜烟跑没了影子。
“她知道我们要找的人。”
寻北听得他这样说。不是推测,是近乎于笃定的语气。
寻北问:“你对她用了读心术?”
太子不置可否,轻哼道:“小丫头片子,不需要读心术也早晚要露马脚。”
寻北看他神情不觉好笑。
十六七的年纪,还在同个小姑娘置气,实在……
有趣。
“你笑什么?”
寻北赶紧收敛起不自觉的笑容,摇摇头:“没什么。”
接下来一连几天,他们都蹲守在招秀坊后厨,然而奇怪的是,却也再没见过那个小姑娘。
时间紧迫,耽搁不得,寻北便同太子决定先动身赶往枞国,这边的事情需得从长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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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师姐传过信后,寻北得知他们已到了枞国的地界。
华城距离枞国很远,两人计算着脚程不得不加快速度。
太子虽则看上去无甚异常,但寻北却能清晰的感受到,他灵力的流失比她要快上许多。
三天日夜兼程之后,疲惫已然掩饰不住。
寻北见他脸色这般,停下来,道:“师兄,我们歇息一晚罢?”
太子摇摇头:“前线情况瞬息万变,我们歇了这一晚,不知要多多少剑下亡魂了。”
寻北沉默。
他说的是对的。这一路他们边走边说,太子同她讲了许多战报,还附加了自己的见解与分析,简单而言便是……这场战役,对方一定是有备而来,且剑走偏锋,屡出奇招,他们招架起来要困难许多。
严峻不容小觑。
“你倒也不必担心我。我并非逞强之人,若我当真需要,自然也不会推拒于你。”
寻北想了想,最终点头:“也是。”
最终他们还是停下了一回。
二人在集市上走,太子也是财大气粗,见到有趣的小玩意便要买下来给她。
他们走着吃着些糕点水果,却听得太子忽然道:“师妹爱吃西瓜,可惜此时时令不到——可惜。”
寻北一愣。
“西瓜?”
寻北想,似乎确实是有这样一件事。但又觉得哪里奇怪,说不上来。只是……
为什么这个和她仅有点头之交的人,会这样了解她?
寻北正待要问些什么,怀里却被塞了一个物件。
一个拨浪鼓。
“送你的。”
寻北哭笑不得,但又觉得此情此景无端熟悉。而那个人,又似乎话里也藏着话,亦或是……
试探?
奇怪而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但寻北也来不及分辨,便再一次御剑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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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北和太子一同到达枞国战场的时候,已过了五日。
今日恰巧是休战日,他们到的时候已是夜晚,几个师兄弟围在一起,点了篝火,不知嘻嘻闹闹在说些什么。
还是三师姐眼尖瞧见了他们二人,连忙招呼着:“师妹,殿下,快来,刚打的野味呢——正巧着今日改善伙食,你们便到了。”
“师姐!不好了!有敌袭!”
寻北刚要结果野兔子的手僵住,那烤好的野味应声落地,所有人都跑到城前列队。
这一处要塞名叫那台塞,是枞国叛乱之下被叛军占领的外围关隘。
也是他们此行,第一个难关。
有道是易守难攻,城墙之上可见密密麻麻的弓箭蓄势待发。那都不是一般的弓箭,上面都附着了灼火。
灼火,世间至烈之焰也,触之,焚尽血肉,挫骨扬灰。
而城下,一队人马整装待发。
他们阵法摆的奇特,仔细瞧便能看见他们所在的地方画了极大一个六芒星阵,在夜色里正闪着淡紫色的光芒。
在敌人的主场战斗,天时地利尽无。
耳边是剑的嘶鸣,金石之声不绝于耳,寻北飞身上了一匹不知在哪一处受了惊的马,解放手中剑,剑花生风,一剑封喉。
鲜血飞溅,温热的,在她脸上一滴滴滑落。她却浑然不觉,眼前只有一片猩红,是本能驱使着她前进。
然而下一刻,寻北便清醒了。
因为脚下紫芒大盛,马儿竟凭空消散在这阵法之中,她同几个师兄师姐并肩而立,而所立之地,正是敌人一步步引诱的——
阵法正中央!
寻北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这个阵法,会是失传多年的“噬魂阵”。
顾名思义,这噬魂阵便是食人三魂七魄,教人永世无可超生的至邪之阵。
一片混乱的嗡鸣声里,寻北脑子里再也没有任何旁的念头。
目光流转,对上不远处阵外静立着的人,寻北笑了。
寻北最后听到的,是阵外三师姐声嘶力竭的喊:“薛含景!!!!”
薛……什么?
我是……谁?
寻北僵在原地,直到最终闭上眼睛,她听到熟悉的、温柔的声音,像呓语般在耳边念念——
“北北,别怕,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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