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北。”
寻北在床上翻个身，不理会门外的声音。
“北北，我知道你还没睡。”
门外人等了一会，见她还没有开门的意思，又道：“北北，别闹，我有事找你。”
寻北不情不愿的坐起来，点了灯，没好气道：“等着。”
她穿好鞋下床，披上外袍，才打开门：“干什么？”
岑玉山一愣，笑道：“北北，不请师兄进门坐一会么？”
寻北不理，只问：“我只问你，夜半三更，你不睡觉来找我到底什么事？”
岑玉山也就斜倚在门外，压低了声音，问：“今晚门外的人是谁？”
寻北知道应该告诉他。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毕竟是鹤江国的人，有些功夫的，来到水州国境内到底非同寻常。
但寻北此时却怎么也不想告诉他。
“……一个朋友。”
“什么朋友，我竟不知？”
“今天刚认识的。”
“今天刚认识你就拿他当朋友？”
“我乐意。”
岑玉山呼出一口气，默了默，道：“很好。那，北北，我们认识多久了？”
寻北偏过脸，不说话。心里却默念着一个数。
三年余二十一天。
“从我从河东郡带你到金陵到现在，一共三年余二十一天。”他声音沉沉的，淡淡的，带着一点暖意，还有几分说不出的惆怅。
算上今天，寻北跟着岑玉山到金陵城，不多不少，就是三年余二十一天。
寻北听到他的话一愣。岑玉山仍然是不动声色地样子，闲散的靠在墙边。但那双眼睛里，寻北看不清有几分戏谑，又有几分认真，只听得他继续说：“北北，认识一天的人你就拿他当作友人，是不是就是说，你也可以把认识了三年时间的师兄，当成……”
寻北睁大眼睛。
“当成……亲人？或者是……”岑玉山看着寻北怔愣的模样，恍然回过神来，笑着揉揉她的头，“北北，你在期待我说什么？”
寻北推开脑袋上的手，道：“师兄就是师兄，没有别的什么关系。”
岑玉山笑了笑，敛容正色道：“北北，师兄不是想干涉你什么。但你要知道，那是鹤江国的人。”
寻北讶然：“你认识他？”
“北北，你也知道他是鹤江国的人罢？”岑玉山反问，解释道，“水州国和鹤江国世代友好，于是四年一回有比试，我曾经参加过两届，自然也见过他们师门里的人。”
“北北，虽然是友国的人，但也未尝不是来者不善……你要小心。”
“我知道了，师兄。”寻北听到外头打更的声音，道，“你回去睡吧。”
翌日，乔半莲早早敲开寻北的房门。
“阿寻，今儿我做东请客，要不要去我家里头瞧瞧？”
寻北打开门，看到她身后还站着岑玉山，后者朝她打个招呼：“北北，早啊。”
寻北心里依然有些别扭，默不作声跟在乔半莲身后。乔半莲说时间还早，要一块儿吃个早饭。
三人刚在楼下坐好，点了小菜，只听得清朗的一声：“姐姐！”
寻北抬起头，身边迎头挤过来一个少年，正是林侪。
岑玉山在对面皮笑肉不笑：“我倒不记得何时多出个邻国的师弟。”
两人显然是旧识，林侪看见岑玉山也是一愣，笑起来：“玉山哥哥，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岑玉山颔首：“你也一样，代我问候孙仙师。”
“应当的。”林侪笑道，又转天对寻北说，“姐姐，我没骗你吧——让我跟在你身边，才第二天我就告诉你实话了。”
他其实也还是避重就轻的没有告诉她那一天跟着她在做什么，却邀功似的来找她，寻北听了也懒得多话，冷哼一声。
乔半莲不明觉厉：“这位是？”
“乔姐姐，你不记得我么？我叫林侪。”他笑起来露出两颗虎牙，显得有几分可爱。
乔半莲想了想，恍然道：“林弟弟啊——四年不见，快要认不出你了。”
寻北在四个人微妙的氛围当中吃过早饭，随着乔半莲到她家里的时候，林侪还不依不饶要跟着。
乔半莲有些为难，知道他身份特殊，却不好意思开口，反而是寻北睨他一眼，他便停了嘴，委委屈屈道：“北姐姐，那你要早点回来啊。”
寻北恍然间有一种养了小媳妇的感觉，不觉好笑。又听林侪道：“我就在客栈等你。”
寻北蹙眉：“什么客栈？”
林侪说：“我在北姐姐住的客栈定了一间上房，以后我们就是邻居啦。”
寻北默了默，说：“林侪，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好像个小姑娘？”
“姐姐是在说我可爱吗？”林侪确实很可爱，笑起来也有两个小酒窝，“我很开心。”
.
乔半莲家里确实名不虚传，亭台水榭，花鸟鱼虫，一样不差。
寻北跟在乔半莲身后，也不跟岑玉山讲话，很快便进到正厅，乔半莲的父母亲早早坐在大堂等着，一行人见了长辈也作揖行礼。
乔夫人最为热情，招呼着寻北和岑玉山坐下，寒暄几句，又道：“几位都是厉害的人物，将来在宫里也还请多多照顾我家姑娘。”
岑玉山似乎和乔夫人熟识，两人一向聊得热火朝天，此刻闻言也摇头道：“乔师妹这样的姑娘，自来都用不着我们多照顾。反而是她，想事情比我要周全。”
乔半莲和寻北完全插不上嘴，两个人挨着闲聊。
“师姐，我瞧着大师兄来你家来倒是熟门熟路。”
乔半莲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又问：“阿寻，你和师兄最近吵架了？”
“没有。”
“我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情，不过就是想跟你说，阿寻，大师兄有他自己要做的事情，其中很多我们都不得而知。”
寻北闷闷道：“我知道。”
乔半莲想了想，问：“你知道为什么他是我们的大师兄吗？”
寻北摇摇头：“不知道。我问过他很多次，他都不告诉我。”
“他啊，自小就是养在师傅身边的。阿寻，你知道吗，每一个国家暗里培养的这些道士都是这样，要留下所有世家中最弱的那一家的长子，等到各家后继有人了，再由这个孩子满世界的把他们找回来。”
寻北一愣：“所以，师兄就是那个人么？”
“是啊。”乔半莲含笑道，“不光我家，恐怕我们门内上上下下二十二个人，他每一家都去过。”
寻北好奇道：“师兄小时候是什么样子啊？”
乔半莲说：“他小的时候啊，话很少的。”
乔半莲还记得岑玉山来找她的时候，不过十四岁。半大的孩子说话却很知礼，父亲母亲都很喜爱他，留了他在这儿住了几天，又派了传送阵将他们直接送了回去。
他来的第一天晚上，乔半莲很好奇。她小时候是很少见到同龄的人的，只是被关在家里学习八卦奇门之术，没耐住性子跑去找他。岑玉山那时候已经长成少年模样了，但看起来却很有些忧郁，自己一个人坐在房檐上看星星。她站在下面喊他，他也只是沉默的拉她也上去，她说话也很少回应。
最后她撑不住要下去睡觉，最后问他：“你就是我的大师兄，是不是？”
少年终于笑了，点点头说：“是。所以，从今以后，我会保护好你。”
寻北听完嘟囔道：“……现在也没听他那么说过了。”
乔半莲一愣，反应过来她指什么，拍着她脑袋道：“你啊，你还不懂。……一个人长大了，也便什么都放在心里，而不说出口了啊。”
那厢岑玉山和乔夫人也谈的差不离，乔半莲带他们随处转了转，晚上定了酒桌吃饭。
乔半莲把这次同队历练的人都叫了来，却没找到章书语。以为她是自己去哪里转悠了，也没有多想。
几个人才坐在酒桌上没多久，就听侍者说外头有个小孩儿在闹事，嘴里喊着要找什么“北姐姐”。
寻北扶额。
平白多了个弟弟很让人烦恼。寻北本欲放着不管，谁知道人家来叫苦第二次的时候，岑玉山却突然站起来：“我去看看。”
寻北不知道岑玉山做了什么，外头总之不再闹腾了，而这一边，酒过三巡，乔半莲却欲言又止道：“其实……我今天请各位来这里吃饭，也是有一件事想说。”
寻北看她神情严肃，似乎是什么棘手的事情。
却见乔半莲站起身，朝着饶修远道：“九师弟，我已询问清楚了……是我们家里人做的不好。……对不起。”
饶修远看着她的神色，便明白了大半，却仍是不死心的问：“沈师姐真的……死了？”
他们修仙人不避讳这样的字眼儿，但即便如此也依然是伤人至极的。尤其此刻，饶修远说出那个字的时候嗓音都在颤抖。
乔半莲却不敢再看他，沉默了一会，道：“我离家十年，不想物是人非……他们竟会布那样的阵！”
饶修远不说话，倒是岑玉山开口了：“师妹，这次回去，是否有异常？”
乔半莲刹那间脸色惨白，咬着唇半天说不出话，犹豫着看了在座的人一眼，正要说话，却被寻北抢了先：“师姐，如果不想说的话，也不必说。”
说到底也是人家的家事，乔半莲十年以来在师门的优秀与和善有目共睹，此刻见她纠结，也都觉不忍，只好默认寻北的话。
乔半莲蹙着眉头，仍是勉强一笑：“但愿，是我想多。”
到了这天夜里，大家都熟睡了，寻北还是不安，推开门，正看到乔半莲进了岑玉山的房门。
她一晚上也没瞧见万俟间和章书语回来，此刻又分别敲了敲两人的房门——果然，没人应答。
寻北的预感一向很准——
山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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