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她便熟门熟路地就进了厨房开始忙活起来。
料都是早配好了打包成一袋一袋的,乌梅,黑枣,山楂干,桂花,甘草,豆蔻,还有冰糖。昨夜里就煮泡好了干货,现在就等水开下料就好。
不一会儿,小砂锅里的酸梅汤就沸了,转小火再熬上一会儿,更能出味。关火后出锅的时候再加入冰糖和桂花,还有一小撮盐,找出个玻璃保鲜盒,盛出来晾凉到温热。留出两小碗后,剩下的再封好放进冷冻层里。
刚忙活完,越观潮就听着前门处扭钥匙的声音,动作熟练极了。她才把碗放到小方桌上,门就开了。
陈不旧手里抱了个大箱子,里面芒果的香气都透出来了,甜滋滋的溢满了整间客厅。她还肩上背着电脑包,手里抓着钥匙,浑身上下没一处是空闲的。
越观潮赶紧过去把东西接过来,让她终于松了口气。钥匙一扔,从鞋架上拿出拖鞋,陈不旧的这套流程和回自己家没有任何区别。
她一进屋眼神就往桌上瞟,见了桌上摆好的酸梅汤,立马上前拉开凳子,一屁股坐下。端起碗咕嘟咕嘟,一口气全喝完了,打出个餍足的长嗝。
“观潮,再来一碗!”陈不旧把亮出了碗底,冲着厨房大喊道。那副豪气干云的样子,颇有些水泊梁山上好汉的风采。
“另一碗也是你的!”
越观潮手上还在切着黄瓜丝,头也不抬地就对着身后回了一句。
锅里水开,下碱面,刚熟就捞起来放冰水里过一遍。既是为了降温,也洗掉外面的淀粉,再加上蒜水,麻酱,腐乳汁、生抽,呛醋,最后淋上一点辣椒油和香油,配上水灵灵的新鲜现切黄瓜丝和心里美萝卜丝。这也是陈不旧的最爱,越观潮的拿手菜,麻酱凉面。
等一切就绪,俩人就边看着最新的综艺下饭,有一搭没一搭聊了起来。净是些无关痛痒,无关风月的闲话。
陈不旧吃着拌鸡架,最后一口肉还在嘴里,就问道:“这鸡架不错啊,哪儿新开店了?”
“在学校旁边,不是新店。夏老师领去的,中午有人请吃饭。最后走到时候还特意给我打包了一份。”
“谁啊?这么好?什么局啊,怎么把你带上了。”
“张长洲。”越观潮嗦着面条,回答脱口而出。等名字都说完了,这才意识到不对劲起来,默默地把碗往上举了举,把头往下埋了埋。
陈不旧先是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或是想错了。但见着越观潮这副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的同时,还在贼眉鼠眼偷瞟这边的神情,就知道她想得肯定没错。
“张导?她找你做什么?”陈不旧的脑子此刻转得飞快,略一思索,便有了个大致的猜测。“该不会是,找你去演他的那部新戏吧?”
陈不旧比越观潮其实大了不少,加上她本身开始写作的年纪就小,功底不错。家里在圈内也说得上话,所以哪怕她现在大学才毕业没多久,已然是小有名气的编剧了。
张长洲要拍新戏找女一号的事情,在圈里闹得动静不算小。一是这位的地位在哪儿摆着,国内外各种大奖加身,捧人出片的水平都是一流的;二则是这部戏是他隔了好几年,才又筹排的一部新片,听说花了不少心思。是块儿难得的“好饼”,引了不少人上赶着去凑。
所以哪怕陈不旧这样一个不喜欢八卦的人,都对这事儿知道得不少。
说老实话,在看到剧本梗概的时候,她脑海里第一个浮现的女主角人物形象也是越观潮。
故事里的秦凤曲,才二十七八岁的年纪,就已经是上海滩里赫赫有名坤生角儿。身姿挺拔颀长,仪态卓尔不群。既漂亮又倔强,还有股子天生不服输不怕输的傲劲,这不就活脱脱照着她写的吗?
所以在越观潮说出“张长洲”三个字的时候,立马就想到了张导是找她去演秦凤曲。
“哈哈,哈哈。不旧,你真聪明,一猜就对了。”越观潮挤出了个大大的笑容来,一口白牙都晃陈不旧的眼。虽然明知她在装憨耍宝,可陈不旧仍是被她弄得气不起来。
“那现在什么情况?就确定是你了?”陈不旧的眉头皱起,表情凝重,不知在思考什么。
“没有没有。”越观潮赶忙摇头,“张叔说,让你带我去试试镜,制片人和副导演什么要见见。”
“张叔?”陈不旧听到这个称呼,眉毛眼睛都要拧到一块儿去了,看得越观潮都想上手给摸开。
“为什么让我带你去试镜?”她掸开这位“被告”不安分的爪子,“他怎么知道咱俩熟的?”
“夏老师说的。我都没留神到,她就给说完了。”越观潮脸上表情虽然还是一副认真的样子,手却又不老实地开始从箱子里摸起芒果来。
陈不旧分明瞧见了这皮猴儿的动作,却也懒得戳破。自己倒是回了神,将刚才越观潮说再仔细回想。
前因后果略一思索,便大概把张长洲的心思给猜了个七七八八。
这老狐狸算盘倒是打得精细,他看中了观潮,又怕制片人和投资方阻拦。自己一个人独木难支,就像拉着陈家给他顶一顶,壮壮声势。
不过这倒也恰恰好说明,他是真看中了自家的傻妞,不然也不会费这些功夫。
给越观潮搭架子抬轿,陈不旧自然是一点意见都没有。不过这事儿她自己一个人说了恐怕不算是,还得回去和老爷子报备一声。
“你和爷爷说过了吗?”陈不旧接过她剥好的芒果,咬了一口,汁水和馥郁肥厚的果肉一下子就填满了口腔。
“还没呢。”越观潮怂得很老实,她有预感到老爷子可能不会赞成这件事,就只先和陈不旧说了。
“嗯嗯。”陈不旧边吃边点头,含含糊糊地说道:“你先别着急说,我回去探探口风。看看爷爷什么态度。”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对不对。
越观潮站在门口目送陈不旧回去,明明是走得晃悠晃悠的样子,左手一袋酸梅汤,右手一袋麻酱凉面。因着想到一会儿她回去可能会发生的对话,竟平白让越观潮生出了种萧瑟之感。
不旧,我的大业,就托付于你了!
入夜,改造过的四合院内亮亮堂堂的。陈不旧提溜着吃食刚进大门,就看到了听着开门声响出来迎她的奶奶。
老太太年过七旬,头发早已花白,脸蛋却依旧光生紧致。个头不高,微微有些富态,一身浅绿棉绸的夏衣,做得是盘扣的样式,既随意又精致。
见了孙女,顺手接过东西,笑眯眯地道:“你爷爷就知道,你这猢狲去别人家里吃了不够,还要捎带着回来。”
陈不旧顿感冤枉,大声为自己辩解:“奶奶,观潮家又不是别人。再说了,每次我好不容易拎回来这些东西,自己吃了多少?最后又是吃进了谁肚里啊?”
“哈哈哈!这话可别和我说,我也就是鹦鹉学舌。一会儿啊,你见了正主,再为自己鸣不平吧!”
一老一少笑着闹着说着话就趟过了前院,到了后间里屋。门一开,果然,陈老爷子就坐在那张水曲柳大圆桌前装模作样的看着报纸,其实眼神早就有一阵没一阵地往门上飘。
“爷爷!别看报纸啦。观潮早知道你想要什么了,刚吃完就把我赶回来给您送饭。”
陈不旧大大咧咧地戳穿了她爷爷的伪装,边说话边打开了饭盒袋,往外一件件地拿出东西:“这是酸梅汤,已经冻好了,刚刚起了点冰碴;这是麻酱凉面,少放辣椒,多放麻酱和呛醋,还有黄瓜丝和心里美…”
“好好。你看看,还是观潮记得我老头子。”
陈老爷子早在瞧见陈不旧进门的那一刻起就把报纸给放到了一遍,特意腾出来片桌面让她好摆开饭盒。
用色拉油担过的凉面不会结块,搅拌开面上码好的调料、蔬菜,还有一点熟油辣椒的香味立马就散发了出来。
拌匀后,老爷子赶紧挑起一筷子送进嘴里,满足地吃上一大口,享受得眼角的皱纹都展开了几分,这才开口:“这夏天就合该是吃凉面的时节,观潮这做法当初还是我教的。没想到这人老了把握不好量了,好在她倒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可惜了啊,你奶奶就不爱吃芝麻酱,不知道这口面多香。”
老太太坐在沙发上打着蒲扇看电视,听到这话,玩笑似地嫌弃道:“芝麻酱又不是什么稀奇东西,你爱吃就自个儿多吃多享受。我不爱吃正好,省得和你争。”
“就是。要是咱们一家都吃,那我哪里还拎得下?”陈不旧说着就从厨房里出来,端着一小碗酸梅汤放在陈老爷子面前。
老爷子吃完了面,又喝了几口酸梅汤,抬眼一看,孙女还安安稳稳地坐在桌前,笑嘻嘻地看着自己,心中了然:“哟,咱们不旧这是有大事要说啊。漱华,来来来,你也过来听听。”
陈老爷子招来了老伴,三人围坐在这圆桌前,两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陈不旧。
被看得越发紧张的陈不旧想起了好友的嘱托,终于克服了心理障碍,略带些磕巴:“那…那个,观潮她…她被一个导演看中了。想,想让我带她去试试镜。那个导演是…”
“胡闹!”
老爷子连话都没听完,气得一拍桌子就喝道:“什么导演?!什么试镜?!她才多大啊?啊?!就去演戏,她现在能演什么啊?连大学都还没上,学戏还没学明白呢!”
“不是,爷爷…那个导演是张…”
陈不旧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急忙和爷爷解释这绝对不是什么骗子或者想走关系的不三不四的门路的人。却没想到老爷子的怒火的旺盛程度远超她的想象,连囫囵话都不给机会说完。
“不管是什么张三李四!观潮还没到年纪,我绝对不许有人要带坏她!”
老爷子属虎的,是天生的火爆脾气,一点就着。这会儿正在气头上,连剩下的酸梅汤都没喝,扔下这句话就回了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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