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全？”陈泠嗤笑一声，仰头又将杯中剩余的酒液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让她蹙起了秀气的眉毛，“有什么不安全的……我心里……比这里更不安全……”她把空杯子重重顿在吧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引来旁边几道目光。“酒保！再给我来一杯……跟他一样的！”她指着萧齐刚送来的苏打水，显然已经醉得有些糊涂了。
萧齐无奈，只好对酒保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给陈泠换一杯低度数的鸡尾酒。他耐着性子劝道：“小泠，别喝了，我送你回去。”
“回去？回哪里去？”陈泠忽然转过头，一双桃花眼水汪汪地看着他，里面充满了迷茫和痛苦，“回去对着空荡荡的房子，还是回去想着那个永远叫不醒的人？”她的声音带上了哽咽，“萧齐……你说……萧承他……他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我等他，盼他，等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好不容易他答应跟我订婚了……可是他现在……他却躺在那儿……不理我……”
她又开始重复这些天来说了无数遍的醉话，诉说着对萧承无望的痴恋和眼前的困境。“医生……医生今天又说……情况不乐观……保守治疗……说如果三个月内……再没有决定性好转……就可能……就可能……”后面的话她说不下去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混合着脸上的妆容，显得有些狼狈。
萧齐看着她这副为另一个男人心碎神伤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慌。他抽出几张纸巾递过去，语气干巴巴地安慰：“哥哥他……吉人自有天相，会好起来的。你别太担心了，注意自己的身体。”这些套话他自己说着都觉得虚伪。
“吉人天相？”陈泠抬起泪眼，忽然把矛头指向了他，带着醉意的指责脱口而出，“萧齐……你少在这里假惺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你巴不得他永远醒不过来才好！”
萧齐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
陈泠却不管不顾，继续借着酒劲发泄：“说起来……你小时候……刚来萧家的时候……其实还挺可爱的……像个跟屁虫一样……眼睛亮亮的，叫姐姐的时候声音也甜甜的……”她的眼神有些飘忽，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可是后来……后来你怎么就变成这样了？越来越不可爱……越来越讨厌！老是跟萧承抢东西！玩具……甚至……甚至后来连朋友你都要抢！你知道吗？要不是……要不是看在你最近为了萧承的病情跑前跑后，好像还有点良心的样子……我……我才懒得理你！”
这番话像一把生锈的刀子，猛地捅进了萧齐心里最隐秘、最不堪的旧伤疤，还恶劣地搅动了几下。一直压抑的怒火和屈辱，混合着刚才喝下的那点酒精，轰的一下冲上了头顶！
“我抢他的东西？”萧齐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懑和戾气，在这喧闹的酒吧里也显得有些刺耳，“陈泠！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抢？！因为你说的那些，本来就不该全是他的！”
他猛地灌了一口苏打水，冰凉的液体却无法浇灭心头的火焰。“是！我是私生子！我出生不光彩！我妈是第三者上位！这些我他妈从小就知道！”他几乎是低吼出来，额角青筋隐现，“刚进萧家的时候，那些所谓的上流社会的少爷小姐，谁看得起我？谁愿意跟我玩？他们都围着萧承转！因为他才是名正言顺的萧家大少爷！”
他的眼神变得阴鸷而痛苦：“我没办法……我只能跟在他屁股后面，像个可怜虫！我希望他能带我一起玩，哪怕只是施舍一点目光给我也好！可他呢？”萧承冷笑一声，那笑容里充满了自嘲和怨恨，“他那张脸，从小就是冷的！他对谁都那样！对我这个‘弟弟’，更是充满了敌意和嫌弃！他从来就没真心接纳过我！在他眼里，我恐怕就跟路边不小心沾上的脏东西没什么区别！”
“后来，我认识了你。”萧齐的目光转向陈泠，带着一种复杂的、扭曲的情感，“你是唯一一个……不因为我的出身而完全排斥我的人。那时候你总是来找萧承，像个快乐的小尾巴。我……我是真的把你当成朋友的……我以为我终于也有了一个可以说话的小伙伴……”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但很快又被更深的怨恨取代，“可是你呢？你的眼里只有萧承！只要他在，你根本看不到别人！后来……后来你为了他，也渐渐疏远我了……和那些人一样！”
他越说越激动，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仿佛要将多年来积压的不公和愤懑全都倾泻出来。“是！我就是要把他的东西都抢过来！凭什么所有的好东西都是他的？父亲的看重、家族的继承权、别人的仰望……还有你！”他死死盯着陈泠，眼中燃烧着偏执的火焰，“只有把原本属于他的一切都抢过来，握在我自己手里，我才能证明我不比他差！我才能堂堂正正地站在这里，让所有人都不能再轻视我！”
“进入公司后，我拼了命地想做出成绩，我想证明给所有人看！可我太急了……我犯了错……”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翻腾的情绪，但失败的耻辱感依旧灼烧着他，“而萧承呢？他像个高高在上的审判官，拿着我犯错的证据来找我，那不是提醒，是威胁！是羞辱！他明明可以帮我遮掩，可以拉我一把，但他没有！他就是要看着我出丑，看着我挣扎！他从来就没把我当成过弟弟！我凭什么不能恨他？！我凭什么不能抢？！”
这一番压抑了太久的内心独白，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萧齐胸口剧烈起伏，眼神因为激动和酒精而泛红。他没想到自己会在陈泠面前，在这个他试图算计和利用的女人面前，失控地撕开自己所有伪装，露出里面那个一直鲜血淋漓、从未愈合的伤口。
陈泠似乎被他一连串激烈的控诉震住了，醉意朦胧的眼睛呆呆地看着他，像是在消化这些她从未深入了解过的、属于萧齐的阴暗过往。
就在这时，陈泠忽然晃了晃脑袋，迷离的目光聚焦在萧齐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上。酒精混淆了她的认知，那张与萧承有几分相似、此刻却充满戾气的脸，在她模糊的视线里，仿佛与记忆中那个冷峻却让她痴迷的面容重叠在了一起。
“萧承……”她喃喃地唤了一声，声音软糯而带着哭腔，忽然伸出双臂，如同藤蔓般缠上了萧齐的脖颈，整个温软的身体也靠了过去，带着浓郁的酒气和甜腻的香水味。
萧齐猛地僵住，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愤懑和咆哮瞬间卡壳。
下一秒，陈泠仰起脸，那双沾染着泪痕和醉意的红唇，毫无预兆地、精准地印在了他的嘴唇上！
触感温热、柔软，还带着烈酒的灼烧感和她泪水的咸涩。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酒吧震耳的音乐、周围人群的喧嚣、仿佛都在瞬间褪去，只剩下唇上那突兀而真实的触感，以及鼻尖萦绕的、属于陈泠的独特气息。
萧齐的瞳孔骤然收缩，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冲向了头顶，让他一阵眩晕。他完全愣住了，手脚僵硬，甚至忘记了呼吸。他不是没经历过女人，但陈泠……这个他从小认识、一直视为萧承所有物、并且正在精心算计的女人……这个吻，来得太突然，太荒谬，太……超出他的计划！
几秒钟后，他才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回过神来。一股混杂着慌乱、羞耻、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隐秘的悸动，让他手忙脚乱地想要推开陈泠。
“陈泠！你清醒一点！你看清楚我是谁！”他用力掰开她环在自己脖颈上的手臂，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狼狈和急促。
陈泠被他推开，踉跄了一下，醉眼惺忪地看着他，似乎有些困惑，又有些不满地嘟囔了几句含糊不清的话，然后身体一软，就要往地上滑去。
萧齐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看着她彻底醉倒、不省人事的样子，心情复杂到了极点。唇上似乎还残留着那柔软的触感和灼热的温度，提醒着他刚才那荒谬绝伦的一幕。怒火、算计、还有那丝该死的、不合时宜的悸动，在他心中交织翻滚。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所有混乱的情绪，恢复了表面的冷静。他拿出手机，准备叫司机把车开到门口。无论如何，先把这个麻烦的醉鬼送回家再说。今晚发生的事情，完全脱离了他的预设轨道，他需要时间，重新冷静地评估和布局。只是，那个意外的吻，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终究是搅乱了一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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