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哥你快来看这封信。”锦时涧招手,捏着信纸放在两人脑袋之间。
他没等吹陌开始看,就先自己念出来:“少有清醒之时,心中仍是怨恨,可怜我秀儿豆蔻未满却先行而去。白发送黑发,我实在心有不甘,区区天生残肢竟遭此非人对待!奈何我妇道人家,手无缚鸡,恨不得就此死去,化为厉鬼,为我秀儿报仇雪恨。”
锦时涧读着读着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只好将重心放在破解无轮上:“你说这大夫人不会真的自尽了,化为厉鬼来报仇?”
吹陌没说话,动手将信纸翻了一面,果不其然,钟医生在上头留了话:“今全镇之小儿皆残肢,你我大仇将报,莫要再纠缠过去。”
所以……锦时涧呼吸一滞,所以钟医生把全镇小孩的手指都、都割了?
割掉了,大家就一样了,她的秀儿不再是怪人。
锦时涧忽然就理解了,为什么整个密室里挂的都是指骨水帘,为什么会凭空冒出来那么多小孩,为什么大多数小孩都冲着钟医生去。
至于为什么把指骨磨成粉加入药片中,或许是因为觉得砍下仍不足以解恨,又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这已经不重要了。
“谁才是最恨罗江水的人?”锦时涧小声嘟囔。
其实答案很明显,他能猜到,但却总觉得漏了点什么。
吹陌放下信纸,低头看手表,现在离任务结束还有十个小时,他问:“你觉得是大夫人?”
锦时涧点头。
“你有没有想过,之前的信件里为什么会出现那么多病情自述?钟医生作为家庭医生,他完全可以当面听取大夫人的病情,为什么还要弄得那么麻烦?”
“何阿妈不是说钟医生住得远吗?也许送信方便些?”
吹陌摇头:“再远也是同一座城的,完全没有书信的必要。况且送信一来一回,中间要花费的人力和时间成本太高了,有这个精力不如直接请钟医生亲自来一趟。”
“而且,”他补充说,“你别忘了,钟医生是可以住在这里的。”
“so?你到底想说什么?”锦时涧表示脑容量不够了,头疼问道。
谁知,下一秒吹陌语出惊人:“既然姨娘可以是副人格,那为什么别的人就不能是?”
“??”这话听着拗,但锦时涧还是懂了!
他瞪大眼睛,转而又问:“你是说,钟医生也是大夫人的副人格?不可能吧,你有证据吗?”
“没有。”吹陌答得理直气壮,可偏偏这点天马行空的想象让人无法忽视,像倒刺长在心口,越想越不舒服。
吹陌摆正锦时涧的肩,两人面对面端坐,接着拿出笔,再翻开信纸背面,在空白处落笔,说:“来,我们来做个梳理。”
他先写下钟医生、大夫人、罗文秀、姨娘、何阿妈这几个人名,继而又将后两个划掉,“这两个基本可以排除,就算姨娘是副人格,大概率她自己也不知道,所以没什么怨。”
锦时涧表示同意,说:“罗文秀还小,即使她有怨恨,也比不上大夫人来的深刻,毕竟她没经历过挚爱之人的死。”
“嗯。”吹陌点头,又划掉罗文秀的名字。
锦时涧继续分析:“然后过来就是大夫人,我觉得她的恨是最大的,首先是对‘你’的,而‘你’把罗文秀锁起来的原因是因为她天生断指,不想让别人发现。”
“你还记得罗文涛的日记里曾经记录过一件事吗?”吹陌问,没等锦时涧开口,他自己就先回答了,“他说阿姊不见了,回来之后被父亲打了一顿。”
锦时涧转了转眼珠,脑袋里闪过这页日记,“对!我记得,我当时就是看这段日记的时候听见了哭声,才不小心被衣柜里的黑炭小鬼给盯上的。”
“你觉得她为什么会被打?”吹陌问。
从不见到回来,再到被打,串联起来,不难想到罗文秀应该是偷跑出去了。
锦时涧顿然醒悟:“罗江水费尽心思把女儿藏在家里严加看管,就是害怕被人发现,她这一跑,肯定让很多人看见了。”
人言最是可畏,他想起来,这件事过后没多久,罗江水就请神婆来做法,这其中不难判断有没有外人闲言碎语的助推。
连家里的姨娘私底下都唤她三指怪物,外人又怎会留情?
罗江水这个人,披着西洋外衣,骨子却腐烂透了,迷信又冷血,亲生女儿都不放过。
吹陌说:“所以大夫人的怨恨不只是对罗江水的,还有对镇上所有人的,她不甘心。”
“还有姨娘和‘我’,我们抢了她的家庭,她必定是恨我们的。”锦时涧说,他突然就想通了,大夫人生出姨娘这个副人格,也许是因为滔天妒意中其实暗含了深深的羡慕。
她羡慕这个与她丈夫琴瑟和鸣的女人,羡慕对方有个四肢健全的儿子,所以她生出了一个和现实中姨娘一模一样的副人格。
吹陌投去赞许的目光,锦时涧顺利接收,并且洋洋得意地得出结论:“所以,大夫人就是怨气最深的人。”
这次吹陌却没有赞同,而是在纸上圈住钟医生的名字,在旁边标注“假设”。
他说:“如果钟医生就是大夫人的副人格呢?大夫人对于众人的恨很深,但她同时又埋怨自己没能力,催生出一个可以帮她复仇的副人格未尝不可。”
锦时涧一个头顶两个大,他总算知道吹陌为啥入职那么多年都还是不及格员工了,这人做事全靠直觉,分毫不讲证据。
见对方懵懵懂懂浑浑噩噩,吹陌趁热打铁:“我们假设钟医生是副人格,并且他知道自己是副人格,那他的仇恨会比大夫人还要深。”
“How to say?”锦时涧表示心累,拖着嗓子疲惫道。
吹陌说:“他会在对大夫人的恨上再加一层对罗江水的嫉妒,大夫人之所以生出姨娘这个副人格是因为她对丈夫还有留恋。”
对哦,锦时涧怎么没想到呢,大夫人对罗江水的感情是很复杂的,爱恨交织,痛恨且深爱。
“你看,”吹陌抽出方才钟医生留字的信件,说:“这些话分明是他的回信,他却没有重新换一张信纸,甚至连寄都没寄出去,而是直接写在背面,为什么?”
他指着里头一行字,继续道:“还有,这里写的是‘你我大仇将报’,而不是‘我帮你报仇了’,又是为什么?”
锦时涧:“……”敢情这字眼都得一个个抠出来分析,他表示再一次听懵了。
吹陌看他眼神呆滞,小嘴微张,一副脑筋转不过来的模样,志得意满地拍了拍他的脑袋:“傻儿子,细节决定成败。”
这时,床架开始剧烈摇晃,连带着桌椅甚至抽屉里的手术刀都在乒乓作响。
“怎么回事?地震啦?”锦时涧死死揪着床单以棉被甩下去,慢慢地,他们发现不只是家具晃动,地板墙壁也都在猛烈抖动,而且速度越来越快。
墙皮脱落,地砖裂出大缝,脚下登时一空,两人就像被丢进洗衣机里的小猫,天地都是旋转的,眼睛也开始冒金星。
许久晃动结束,风阴测测地袭来,锦时涧打了个寒颤,趴在地上的身体慢慢支起来。
“呕!”还没等双腿站定,猝不及防就是开门一吐,他胃里抽搐着发疼,喉咙也火辣辣的。
靠,真是见鬼了,好好的房子也能塌。
锦时涧扭头,眼睛突然撞上什么东西,他定睛一看,竟然是指骨水帘!又是这玩意。
头顶上挂的全是,比之前见到的还要长,都吊到他眼前来了。
想到这都是小孩的手骨,锦时涧心里就毛得厉害,腿也软了,蹲在地上,慢慢打量四周。
这地方很暗,像是一条密道,隐约能听见风呼啸的声音,吹动指骨一起晃动,不远处有个分叉路口,左右两边都黑漆漆的,深不见底,多看几眼就感觉魂魄都要被吸进去。
啊对了,陌导师呢?
锦时涧抱住肩膀,小声叫道:“吹陌?陌哥?陌二傻子?你在哪啊?”
通道瞬间把他的声音放大,绕了一圈之后又传回来,回音空灵,听得他自己都头皮发麻。
怎么没回应?不会是掉下来的时候失散了吧?别啊,他一个人害怕。
风里突然飘来一把沙哑的声音,落在耳后,惹得锦时涧立马打了个激灵。
那声音说:“转过来啊~,回头啊~”
艹有鬼,锦时涧以迅雷之势捂住耳朵,心里叨叨:我听不见,我听不见,别搞我!
肩膀突然被人戳了戳,锦时涧心脏倏地一顿,只听见背后那声音幽幽地说:“亲爱的,我在你身后。”
“……”吓死涧了,他转身,看见吹陌盘坐在地上,双手置于膝盖,似个断情绝爱的老僧。
“你干嘛呢?”锦时涧问。
吹陌低头看了眼裤l裆,淡漠道:“在思考人生。”
锦时涧顺着往过去,瞧见那上头堆了一坨……数字?他揉了揉眼睛,再睁开。
对没错,就是数字,准确地来说是二进制代码。
他指着数字,迷惑道:“这什么东西?”
吹陌:“你吐的,你的胃部加工品。”
“……”沉默是金,锦时涧觉得他跟吹陌的裤子天生不合。
正想说抱歉呢,脚踝就传来粗糙的摩擦感,锦时涧没多想,一边转头,一边骂道:“谁抓我脚啊?”
熟悉的焦黑脸近在咫尺,锦时涧倒吸一口冷气,牙齿都在打颤:“嗨、嗨,好久不见。”
打完招呼他直接反手就给人一个大比兜,打懵了就赶紧扯着吹陌开溜。
跑到分叉路口的时候来不及细选,顺便选一条进去。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啊?”锦时涧喘着粗气,腿脚还不敢停,风火轮似的跑得飞快。
“无轮啊。”后面的人回答说。
废话,他能不知道吗?不对,等等,怎么是个女人的声音?
锦时涧渐渐停下脚步,缓缓扭动僵硬的脖子,不出所料,他看见一张漂亮的女人脸。
“涛儿,这么急,要去哪?”大夫人慢声慢气道。
“靠!”拉错人了,锦时涧立刻放手,转头又准备溜。
他还没迈开步子,手臂就被人使劲拉住了,大夫人掐得十分用力,像钢钳扼制小虾米,根本无法动弹。
“别走啊,留下来陪我玩吧。”大夫人说。
那声音软绵绵的,有气无力,吹到耳边时锦时涧差点要给对方跪下了,“不、不了吧,我还得回去上班。”
下章副本结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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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二指骨(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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