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又在酒店养了一天,燕厘安带着轻度风寒回家,开始自己旧历新年前最后的忙碌。

虽说工资不高,但上班自由度高,说好听是解放自己,说难听就是摆烂,不过对于能接到手的项目,工作室上下还是很重视的,所以一回国就忙开了。

这期间她跟裴雀的联系变得紧密了起来,每天都会聊天,裴雀偶尔还会给她发照片,当然,她也会主动给对方发自己的照片,说自己的现状。

裴雀不再像之前那样疏远,反而经过交谈,燕厘安发现裴雀其实还是像小时候自己认识的那样,大方,明快,偶尔也会跟自己开开玩笑,甚至还会有些坏的逗自己,燕厘安也如愿以偿,了解了一些裴雀出国后的经历,包括她的学校生活跟舞团生活。

裴雀同样回到高卢,在经过那次慈善晚会的意外之后,她终于重视起自己的精神健康,预约了许久没见的心理医生。

“谢天谢地,我还以为这辈子都看不到你了。”在那位心理医生的诊所里,刚一见面,对方就抱了抱裴雀,又拉着裴雀的手看了好一会。

这位主治医师是个快50岁的中年女性,今天见面,她穿着墨蓝色的连身裙,外面是一件长外套,浅棕色的长发盘起,很有职场精英的气质。

“好久不见,洛里斯教授。”裴雀面对心理医生夸张的打招呼,微笑地坐到她对面的椅子上,眼前的心理医生曾是她的触碰脱敏对象,所以对于她隔着衣服跟手套的触碰,裴雀并不会感到恐慌。

“裴,你最近怎么样?”

“忙着到处演出,回了趟中国,给一直以来都在资助我的婶婶表演,遇到童年的玩伴,还有高中的同学。”对于洛里斯教授,裴雀相当信任,对话也十分坦诚。

“让我猜猜看,究竟是童年的玩伴让你萌生来找我的冲动,还是你高中的同学~”洛里斯教授敏锐地捕捉到裴雀话中的不同以往的重点,笑着打趣。

“是童年的玩伴。”裴雀微微叹了口气,“高中的同学找到我,想为她高中对我做的一些事道歉,然后她抓了我的手臂,那时我的恐惧症突然爆发,童年的玩伴为了陪我......在户外陪我坐了很久,一直安慰我,导致发高烧,我感到非常内疚。”

洛里斯点头,安静地听着裴雀的描述。

作为一个病人,裴雀其实是不合格的,她第一次来找自己,是18岁左右的时候,那时她出国一年多,随着日常学习的压力以及始终无法融入同学群体,她的恐惧症第一次发作,那时治疗了一段时间,裴雀也还算配合,但在她经过治疗得到缓解之后,她学会了静观自己的恐惧症时的症状,心理上不太恐慌,与此同时,她不再重视自己的恐惧症。

因为她打从心里不愿意跟别人有触碰。

这让洛里斯颇为烦恼,通过交谈,她知道裴雀来自一个单亲家庭,父亲在她出生前就不知所踪,而母亲忙于生计,平日对于这个有舞蹈天赋的女孩也要求很高,裴雀她理解母亲的辛苦,也希望得到母亲的赞赏,看到她的笑容,对她来说,获得母亲的夸奖,让她因为自己感到满足,比表达自己的需求和感受更为优先,这也使得裴雀从小就过着压抑着自己需求与情绪的生活,只有舞蹈陪伴着她。

不过当她讲到她的婶婶以及婶婶一家时,却又带着由衷的憧憬与喜悦,这使得洛里斯无法盘究她之所以得肢体接触恐惧症的根源。

从裴雀陆陆续续的讲述中,洛里斯也明白,要让裴雀重视起自身的恐惧症,比如有一个能让她发自内心想要触碰的人出现才有可能出现转机。

对于自己制定的治疗方案,如呼吸练习,放松练习,给自己寻找乐趣,与自己对话鼓励自己,健康饮食,减少咖啡因摄入等,裴雀都很好的执行,但她却始终不愿意进行脱敏治疗,面对自己的时候还好,她愿意跟自己握手,贴脸,但她从来不愿意跟其他人进行这种逐步的脱敏治疗。

这让洛里斯差点想要轰走这个刺头病人。

还好裴雀对自身的吸引让洛里斯忍耐了下来,洛里斯之所以对裴雀产生兴趣并不是因为爱情或是亲情,而是她好奇这个眼神有些忧郁的女孩身患这种恐惧症的原因,因为自己的家庭跟裴雀的家庭是有些相似的。

她一个人带大女儿,而自己的女儿似乎也压力很大。

在面对裴雀的时候,洛里斯总是会想到自己那个拼命练大提琴的女儿,诚然,与自己女儿年纪相仿,孤身一人远赴万里之外求学,既努力又美丽的女孩,怜悯,也有可能是洛里斯产生兴趣的原因。

私下她们建立了友谊,偶尔裴雀会来她家做客,跟她的女儿也成为了朋友,后来洛里斯才知道,自己的一家,是裴雀在国外的第一个朋友。

只是裴雀对于治疗这件事的态度,还是让她相当无奈。

之后她也会陆陆续续来找过自己治疗,不过大多是因为压力大到无法控制的时候,最近一次,是去年她第一次正式登台表演,因为压力大而导致恐惧症发作,而这个混账病人,居然变相修改她的治疗方案,脱敏治疗只找会跟她跳对手舞的男演员,这才导致圈内疯传这个舞者有厌女症。

不过今天裴雀忽然预约自己,而且自身没有遭遇压力事件,这让洛里斯看到希望。

等裴雀讲完,洛里斯微笑,“老实说,我一直隐隐有些感觉,你大概是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肢体恐惧症的原因,只不过你一直选择忽略,不愿意去细究。”

裴雀沉默,算是默认了洛里斯说的话。

“裴,你是位聪明的姑娘,其实恐惧症产生的原因,就是你在回避那么让你感到焦虑的事物,虽然回避能让你减轻焦虑,但一直回避,它就会一直存在,克服某种恐惧,意味着你需要学会了应对恐惧的方式,而不是靠自己去思考或是推理,而且就算是这一次回避了让你焦虑的事物,你还是会一直担心,自己是不是处理得当。”

“最近我一直在担心这件事,2月我想回国过新年,到时肯定是住在婶婶家,我很担心,如果我表现很抗拒接触,会不会破坏他们新年的气氛,我,也很害怕,如果我一直逃避触碰,童年的玩伴会不会因此讨厌我,远离我,因为自从她知道我有恐惧症之后,对于触碰,一直小心翼翼,不敢过分靠近我。”虽然燕厘安的本意是不想麻烦裴雀,但后者有时还是会觉得难受。

“嗯......今天你的状态看起来很好,是否想要跟我谈一下?”

身为一名资深的心理医生,洛里斯是敏锐的,裴雀听到她的问题,一言不发,只是紧紧握着手里的水杯,而洛里斯也安静地等着她。

过了很久,裴雀才“嗯”了一声,咬唇说道,“我高二的时候,在学校遇到一些事情。”

“高一那年我的母亲被检查出有胃癌,那时我时常在医院,学校跟家之间奔波,我想可能是那时的我很需要爱跟安全感,我喜欢上一个同年级的女孩,”不然以现在的裴雀看来,她是不可能会喜欢上庄数那种人的,“她也是我初中的同学,但高中的时候变坏了,经常跟学校外面的人来往,身边跟着两三个手下,可她长得很好看,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是我无论如何都成为不了的人,我觉得她很勇敢。”

裴雀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但手中杯子的轻微颤抖还是透露了她此时真正的情绪,“我很努力地想跟她成为朋友,后来虽然搭上话,但她也只是把我当成工具,因为我会帮她作弊,打饭什么的,但我不在意这个......我也不敢说我喜欢她,那时国内同性恋还没有通过婚姻法,同性在一起总是会让人指指点点,可不知怎么回事,我喜欢她这件事被她发现了。”

裴雀颤抖地把杯子放回桌子,她担心自己会因为手抖把她摔了,这个时候的她,呼吸变浅,额头也开始冒冷汗。

“如果觉得讲出来很困难,就先休息一下,深呼吸。”洛里斯看裴雀这样,温声说道。

“嗯,嗯。”裴雀胡乱点了点头,又做了几个深呼吸,眼眶有点发红。

“她,庄数可能觉得我的喜欢让她丢脸,她跟她的两个手下,把我骗到学校一个没人会去的杂物间,她,她骗我说她喜欢我,说谢谢我为她做了那么多,然后抱住我,假装要亲我,那时我什么都不知道,闭上眼睛想着回应她,然后,然后她开始抽打我的脸,骂我恶心,她的手下也冲进来,开始打我......”裴雀捂住嘴巴,觉得自己的胃开始抽搐。

“她们把我,把我的内裤脱下来,然后,然后看着我,继续骂我......”裴雀说到这里,彻底忍不住呕吐了起来。

“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洛里斯眼眶通红地冲过来,扶住裴雀孱弱的肩膀。

哎呀,湿了啊,好恶心。

她是真的爱上你了,这样就有感觉了。

太傻比了吧。

好恶心。

那些恶毒的话语再次在裴雀脑海中浮起,她边哭边吐着,直到整个人几乎虚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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