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恺老哥?”
恺并没有回应,锁链的那端仿佛连着一片无生命也无波澜的死海,不知是否代表着恺仍旧处于意识不清的状态。
“恺会主动告诉你?”9号哨兵挑眉,惊讶道。
米埃反应了几秒,才意识到9号哨兵把“恺老哥”当成了自己对“怎么认出来的”这一提问的回答。
至于是不是恺主动告诉自己的……哦那当然不是,只是您敌视向导的暴论早就传遍向导圈了,而且您白化病的特征真的很好记……
但这种理由当下没办法搬出来,毕竟如果引起9号的怀疑,他指定更加吃不了兜着走哇!
“当然喽,恺老哥可是能做我老大的男人呐!”米埃十分富有信念感地化用某名角的台词,同时暗暗捏紧锁链,精神粒子疯狂冲击着恺的精神屏障,或许是恺失去意识的原因,这次米埃的精神粒子和黑色雷火的周旋顺利了不少。
入侵哨兵的精神屏障是极为复杂的过程,向导的意识分散在精神粒子中,仿佛并发的多线程跑酷,极其考验意识的专注度和灵敏度。
奔逸的思维挣脱苦弱的□□,在各式各样的精神海中肆意掠过,米埃总能在这个过程中感到无与伦比的鲜活、无与伦比的生命力、无与伦比的自由……他觉得自己活着。
很快,黑色的雷电被米埃甩在身后,银白色的精神粒子们汇/合成和米埃本人相差无几的意识体,遨游在这饱和度极低的灰紫空间中。距离土坯房还有相当远的距离,一路上除了蒲公英般的意识团之外什么都没有,衬得这里格外空旷。
米埃伸出手,拦下几朵蒲公英:
『杀掉所有向导的话,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杀掉30%的哨兵,活着的人会变得幸福吗?』
『……你还在听吗?』
『言……能回答我吗?』
后面两个意识团极为模糊,恺似乎竭力想忘记一些名字。
米埃的意识在恺的精神海中漂浮前行,意外地在前方看到一群保持着侧躺姿势、缓速飘移的人。精神海中出现人类形象的情况并不罕见,序列号在四位数和五位数的哨兵中尤其多,且人类形象通常是父母、爱人、挚友、宿敌中的一到两个。但像这样大片出现人形的情况就难得了。
米埃的意识好奇地迎上前观察:他们中的大多数对米埃而言是陌生人,偶尔才能看到熟悉的面孔,比如一些维安厅的哨兵,比如自己,比如……言笑。
白虎接入米埃的意志,匍匐在地,绷成压缩态的弹簧。
米埃有点心虚:在那场意外后,他就再也没能和言笑见面,连问候和道歉都做不到。言笑赤色的头发在灰色系为主的精神海域中格外耀眼,像一团燃烧的火苗。那抹红色焰火曾经几乎点燃整个哨兵界,所有人都相信那个名字将创造奇迹,如今却低调得只有极少数精英哨兵才知晓他的存在了。
几乎要和言笑擦肩而过时,米埃甚至不敢去看他的脸。
“所以……我会照顾好阿诺的。”米埃暗暗发誓。
就在他驱动白虎扑向9号的刹那,言笑拉住了他。
米埃诧异地抬头,撞上一双灰紫色的眼睛。
“诶……那个,恺老哥。”
“虽然这么讲很奇怪……”
“可不可以让我操纵你?”
—————
白虎蹬地而起,张徳率躲闪不及,被结结实实地按在了地上。
“比恺差远了。”
米埃用衣袖擦去额角的汗珠,嘿嘿一笑:“我是后勤类的哨兵,不擅长战斗的。”
9号打量着那头白虎,开口又是一句锐评:“你的精神体其实很强,但你的懒惰和懦弱搞砸了一切。”
1号哨兵的精神体可就不是强度美嘛,借来的就是好使啊——虽然差点又被恺挤出去就是了。
想想刚才在恺精神海里的遭遇,米埃尚且心有余悸。刚刚“言笑”瞪着一双和恺一模一样的眼睛,双手钳制住米埃的肩膀,差点活活给米埃吓到退号。好在那个“言笑”只支楞了那么几秒,后续又恢复了和其他人一样的睡姿,安静漂游去了。
9号哨兵可不知道这电光火石间,米埃到底在恺的精神海里有了怎样的奇遇。他只是一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喃喃自语着:
“有趣……怪不得恺把我卖了……他应该对你很感兴趣。”
“在我动手之前,允许你先进攻好了……”
“那我不客气咯?”米埃趁着9号慢吞吞发言的间隙加固了和白虎的连接,虽然还不稳定,但目前白虎的控制权在他这边。
米埃打了个响指,白虎松开张徳率,调头向9号哨兵奔去,跑的是一个虎虎生风!
清晨的阳光穿过一团一团层层交叠的云层,锈江的风吹过树荫,树叶被风和树枝拽着左右摇摆。顺着风的方向,赤色的粉末聚成一条细线,随后拧成一条深色的触手,向一身黑衣的年轻人伸去。
边牧的前肢奋力勾向白虎的背部,漆黑的爪尖闪过锐利的光芒,仿佛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黑铁长矛,爪子最尖端处却分泌出石油状的液体,仿佛把所有污染物都融在了这些粘液里。黑白交错,可惜到底是白虎的爆发力胜过一筹,发达到夸张的后腿肌肉**裸地展示着暴力,白虎甚至没有为边牧停留,心无旁骛地扑向在张徳率身后看戏的9号哨兵。
9号哨兵全程都淡然地注视着一切,此时才终于有了动作:他抬起左手,除大拇指和食指之外的三指收拢握向掌心,比了个“开枪”的手势。
“砰……”9号哨兵口中吐出一个拟声词。
米埃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脚腕一疼,随即重心一乱、视野倒转,整个人已经被提在了空中。
他艰难地望向自己的脚腕,迎来的却是一个超出他常识的场面:四个半米高的、通体深红的章鱼叠罗汉一样摞在一起,从上往下数第二个章鱼有着和头部极不相称的巨型腕足,而这条巨型腕足此时正牢牢抓着他的脚踝。
此时这些小章鱼仿佛被熔化了一般,不断扭曲着、融合成了一头新的巨型章鱼。
这个画面带给米埃的冲击力实在不小,不亚于普通人哼着小曲外出踏青时忽然看到一具进入巨/人/观的尸体。米埃瞄着蠕动的表皮,喉咙一酸,忍不住发出干呕的声响。
“这是……”张徳率望着凭空出现的深红大章鱼,按住自己的肚子才堪堪止住生理反应。
“我精神体的一部分。”9号哨兵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句。向他飞扑过来的白虎也被一条红色的小章鱼死死缠住,此时正失了灵魂一般匍匐在地。
张徳率抽出一张纸巾,默默擦干自己额头渗出的冷汗。
米埃听见9号哨兵缓慢的脚步声,随后看到9号蹲身,用打量什么稀罕生物的目光扫视着自己。正当米埃开始怀疑9号认出了自己时,对方忽然伸出了手。
脖颈一片冰凉,米埃下意识一颤,缩着脖子试图躲避,可惜终究是徒劳。随着9号力道增大,他几乎怀疑自己要被掐死在这儿,却不想听到了一声叹息——
“好累……”
“呃……您辛苦了?”米埃一边飞速解除了恺脖颈上的项圈,一边下意识回应着9号哨兵——简直像是向导的职业病。
9号哨兵大约是没意识到米埃这么能接话,盯着那双冒着傻气的灰蓝色杏眼,沉默了一阵。
“你的脸,很眼熟。”
“我大众脸,不好意思哦。”
9号没搭理米埃这明显在“抖机灵”的俏皮话。
正当这时,胸口一空、脸上一疼,米埃眼疾手快地将吊坠握在掌心中。他不确定9号是否看到吊坠的全貌,但好在9号没有试图把吊坠夺走检查。
9号只是沉默地注视着他,忽然冒出一句极其惊悚的话:“无所谓了,反正记住逝者的名字是一种负担……”
嗯?
米埃眨眨眼:“怎么忽然这么说?”
“世界很残酷,你活不下去的……就让我先杀了你吧……”9号自言自语着,猛地从绑腿中拔出一把匕首,抵上米埃的喉结。
几乎同时,米埃脖子一痛,什么温热的液体缓缓滑了下来。
“等等……来真的吗?”
“哦?”9号哨兵歪歪头,“我似乎没有义务陪你过家家……你甚至付不起我五分钟的出场费……”
“可,你们当时不是说抓活口、卖到安无岛之类的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些话?”
米埃心说不妙,9号哨兵这反应似乎是真不知道。但又转念一想:不应该啊,护着张徳率的那个深紫色章鱼和之前攻击自己的那只一模一样,难道不是吗?
“在零售店……啊不是——在那个放旧家具的地方啊!有个抽烟的家伙过来堵我,后面你也来了吧?”
张徳率在一旁听了许久,此时终于忍不住发声:“白先生向来不分昼夜、日理万机。的确可能会有哨兵去那种地方,但白先生去,不太可能。”
米埃一听张徳率这话也炸了:不是哥们,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指望这懒货“不分昼夜”地摘椰子吗?
而且他又日理万机啥了啊?
9号哨兵有句话确实没说错,张哥您老确实是该“清醒一点”了啊喂!
“都不重要,你爱调查的话,可以一个一个排除……前提是‘能活着回去’。”
“啊,说起这个话题,你们带够向导素了吗?”米埃忽然开口。
张徳率神色一凛:“与你何干?”
“你们会需要的,因为时间差不多了。”米埃直勾勾地盯着张徳率的眼睛,神秘兮兮道。
“少故弄玄虚!”
“恙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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