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或许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眼神，米埃却莫名头皮发紧。仿佛披着哈士奇皮的羊蹦跶着路过一片树林，结果一抬头瞄到一头货真价实的狼藏在树干后望着自己。羊也不知道这货是在打量同类还是打量猎物，只能硬着头皮迎上前问声好。
他赶忙抬手把被10号踩到的坐垫拍干净，借动作掩饰自己的慌乱：“你们是朋友吗？”
恺深吸一口气，重新看向前方：“应该是合作关系。”
顿了顿，他又补充一句：“我不确定。”
“为什么不确定？”米埃从恺身上看出一丝迷茫。
然而恺不愿多说，仿佛在这个话题上停留就像让自己站在烧红的铁板上。他迫切离开这个危险区域，再次把话题带回工作场景：“盯上61号哨兵的人不少，下午太晚了，我们直接去锈江——说说你的特长和擅长的战斗方式吧。”
米埃看着窗外的景色偏离自己熟悉的区域、疾速朝锈江靠近，有点心虚地答道：“比一般的哨兵脾气好……算吗？”
“算，很适合团队合作——擅长的战斗方式呢？”
“我小时候不在塔里长大，没怎么训练过……呃，没什么战斗经验。”
“真的？”
这话莫名让米埃汗流浃背，不过他仍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
谁知恺轻笑道：“巧了，我也不是原住民——你原本住在哪个区域？说不定是老乡？”
“锈江流经的大陆城市都去过，我比较居无定所哈。”
“这样啊……很稀奇的经历。”恺的食指轻轻敲击着方向盘，冲着后视镜里的米埃送去一个笑，“回头我们可以聊聊那些城市里发生过的事。”
米埃平静道：“这是以后的事了——恺老哥，我更关心你为什么忽然问起我的特长和战斗风格诶。”
“你是言诺的好友，他出事后盯上你的人不少。”
“我懂——所以呢？”
“凭你应付不了那些暴力狂。”
这个我也懂——所以呢？米埃在内心不住催促着。
“而我恰好喜欢挑战那些高傲的家伙……也喜欢身处风暴中心。”恺坦然道，说这话时，他眼睛中闪烁着某种野性的光芒。
米埃莫名被这种光晃到，目光从后视镜移开。
所以呢？他再次在心底发问。
恺迅速在操作台输入指令，将车辆设定为自动驾驶，转身郑重其事道：“所以邀请你加入我的私人队伍：‘东方’。”
那双灰紫色的眼眸亮的惊人，是真诚追逐梦想之人才能拥有的眼神。
好嘛，怪不得能坐稳No.1，原来您是天生爱这一行。
米埃忍不住问出心里的困惑：“……您确定我也配？”
他刚拿到110010号哨兵的袖章时，连应聘个填表文员的工作都要和一干熟手厮杀一周，谈到薪资待遇还要被嘴上一句“你不干有的是哨兵干”，恺的团队怎么想也不至于草率到这个地步。
然而恺笃定道：“自信点吧，这个特质比你想象中更稀缺。”
“可我没有精神体。”
“没有精神体的哨兵并不是只有你一个，这不是难以挽救的缺陷。”恺的食指依旧不住地敲着方向盘，一手撑着脸，不过不知是不是10号走人了的缘故，现在他看上去放松了不少，“战斗的事交给我和其他人就好。”
如果发言人换成别的哨兵，米埃会认为这只是些安慰人的客套话。然而恺的表情和语气都极其正经，米埃莫名觉得有被鼓励到。
“最不济，还可以替我背几个黑锅？”下一秒，恺用玩笑话的语气击碎了米埃心里刚刚冒头的感动。
“……您认真的？”米埃汗流浃背。他想说就像校长对年级第一和年级倒一的忍耐度不同那样，自己这个吊车尾哨兵的身份真不一定能兜住首席哨兵闯出的祸。
后视镜里的恺微微眯眼，带着点笑腔道：“不是，我只是认为这样可以让你更直观地感受到自己的潜在价值。”
好恐怖的价值观……米埃默默把脑袋埋进前座的靠背。
恺的车速很快，没过多久就看到一排钢铁骨架，车窗上渐渐糊上了一层水雾，越发接近磨砂质感。
他们在码头下车，一股散发着淡淡腥咸腐臭气味立刻将他们包裹。米埃擦了擦鼻子，想起向导咖啡厅厨房的水槽，而恺立刻皱起眉头，转身捞出副驾驶座上的口罩和封闭式耳机。
米埃扫视着恺的墨镜、口罩、耳机，腹诽道：如果有条件，恺老哥你是不是要把自己整个人都裹起来……
“这个给你。”
米埃堪堪接住恺抛过来的物品——是副耳塞。
“你的射击考核成绩怎么样？”
“嗯，除文化课外唯一的甲等。”这的确是米埃少有的、能和真哨兵硬碰硬的体能科目。
“唯一的？搏击科呢？”
“丙等。”米埃话音刚落，就看到恺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跌破预期”的色彩。
“侦察科呢？”
“乙等。”
“急救科？”
“丙等。”
“耐力？”
“丙等。”
恺目光飘忽，肉眼可见地陷入沉思。米埃莫名有点窃喜，像是差生看到为为自己头疼的班主任，心底萌生一种“恶作剧成功”式的快感。
“……你，”恺犹豫几秒，最终只挤出来一句单薄无比的嘱咐，“好好活着。”
米埃正欲点头，眼前却猛地一白。
“啊哈，陶紫！快瞧啊，两个蠢货在朝我们探头探脑！”发出怪异语调的是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绿色挑染的头发夸张炸起，双耳的耳钉多到让米埃替他觉得疼。这男孩的上身松松垮垮地挂着布满尖刺装饰的皮夹克，让他看上去就像强行模仿大人的“坏小子”。
“陶紫知道，那个是61号哨兵日记里提到的人吧？”另一个身着浅粉色洋装小裙子、打着同色系华丽遮阳伞的女孩小声说道。她比男孩稍稍高半个头，从身高和声音判断，应当与男孩同龄。
“切，头发留那么长，不男不女的，肯定是了啊！”
“秀拉，陶紫觉得他们很生气。”
“生气就生气——嘿，小妞，来揍我们啊！”很可能名为“秀拉”的男孩朝米埃怪叫着挑衅，见米埃没什么动作，于是撇撇嘴，兴致缺缺地对同伴吐槽，“好平啊，果然是男的吧？”
米埃全程听着这俩缺心眼小孩的对话，眼角不住抽搐。他不恼怒，他只是捋不通这俩孩子的逻辑是什么，理解不了别人的行为逻辑比别人当面骂他还让他难受。
当他好不容易意识到这个年纪的小孩做事可能就没有逻辑时，耳边忽然听到一声恨铁不成钢的叹息，恺气势汹汹地走向那两个咋咋呼呼的小孩。
“那个‘胳膊上很多二的哨兵’过来了，秀拉。照片到手了，我们先走吧。”
“坏蛋要来抓我们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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