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他的身份,程澈眼中警惕依旧丝毫不减。她心中存有对他的感激,却不了解他的为人,朝中之人,连同陛下都对他称赞有加,待人温和,处事妥帖,无论何时,何事,他总是游刃有余。此人深不可测,他越是如此,程澈就越提防他。
被解了穴道的程澈立刻与他拉开些距离,警惕道:“你怎么在这?”
祁承安在阴影里垂着头,看不清神色,再开口时,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听不出丝毫喜怒,“是我先问你。”
人不能一直活在伪装之下,又或者说,伪装越周密,隐藏着的秘密往往惊越人。
祁承安方才满是杀意,招招用尽全力不留生路就是最好的证明。程澈心中生出些庆幸,庆幸上一世与他交集不多。与这样难以看透的人相处,太危险了。
程澈警惕道:“聊什么?”
祁承安依旧笑的温和妥帖,他起身朝她伸出手,“我们互帮互助,我助你平安,保将军不受此事牵连,你权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为何信你?”
祁承安面不改色,“凭我是我。”
凭他是受陛下喜爱的八皇子,凭他治理水患归京,并无惹是生非的理由,凭他一向妥帖,说到做到。
他不问程澈如何认出自己,程澈自然也不问。
程澈坐在地上稍作思考,随即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殿下可愿与我做个交易。”半明半暗中,祁承安微微挑眉,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以你母妃当年去世的真相作为交换,我要私铸钱币一案公之于众,祁景舟身败名裂。”
这个决定并不是冲动之举。
祁承安和祁景舟是众多皇子中最受皇帝宠爱的两个,二人也是最有可能坐上龙椅的。唯一可惜的是,谁究竟做了皇帝,程澈没来及看到。
今生她想要做出改变,就一定要有所助力。
祁景舟与她有血海深仇,自是不必说。上一世事情无可挽回的发生后,程澈就想过,若有可能回到从前,她该如何做。
祁承安与她哥哥主张相同,都希望扫清敌人而非议和,上一世在程澈的记忆中也未出过什么大的岔子。
与他合作是程澈目前最好的选择。
“成交。”
等到祁承安的答案,程澈这才握住的手腕,借力站了起来,“作为盟友,我要知道你为何在此,被问起来,我们总要是一样的说辞。”
他说的倒是轻松,“归京途中被祁景舟派人取我性命,被我逃了出来。”程澈不等她问自己开口,“宫宴之上被人陷害清白,我逃了出来。”程澈稍顿了顿,道:“接下来怎么办?”
“偏殿出了事,这里人不算多,你出去寻个侍卫,让他领路,带你回太和殿。九弟那边木已成舟,边境战事不断,皇帝正是用人之际,你不会有什么危险,其余的,一概由我来处理。”
他们并无一同出现的理由,这一点她明白,他也明白。
“你的伤,要怎么办。”程澈别过头僵硬道。
在这多待一刻,他也就多危险一分。祁承安如此狼狈还在为她的名节着想,让她先走,她也不愿欠他太多人情。
祁承安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小伤,不碍事的。”
程澈从怀里拿出一瓶药粉塞进祁承安的怀里,“我身上刚好带了瓶药粉,给你。”
祁承安愣了片刻,“多谢。”
程澈才走出几步,身后又传来祁承安的声音,“怎么认出我的?”
程澈停下脚步,却并未回头,打趣道:“我还从未听闻不行刺只躲屋内的刺客。”
此处不宜久留,程澈就赶紧离开了,自然也没未看到她身后,祁承安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
转眼,夜渐深,程澈在乘车出宫的途中又见到了祁承安。此时的他身着紫金色窄袖蟒袍,正与身侧重臣谈笑风生,宫里再次恢复了肃静庄重的模样。方才种种失序,恍若一梦。
回府路上,程澈左想一句,右想一句,滔滔不绝,唯独对今日变故只字不提。
以往都是这样的,程澈见了许久未见的哥哥定是有许多话要说的,从府内琐事说到胭脂水粉,从书院功课说到奇闻轶事,却是不似这般,不似这般心事重重,懂事的让人心疼……
哥哥牺牲后的许多年里,在军营中她身为将军都是最不能退缩,最不能畏惧的那一个,她已经习惯了伪装,将真实情绪藏在面具之下,永远以冷静,勇敢的一面示人。她自以为已经做的足够天衣无缝,却还是被程淮看了出来。
“阿澈,今日之事,你没什么想同我说的吗?”程淮终是先开口了。
程澈自知瞒不过,便轻松道:“我虽看到了一些,却也是真的没事。你看,我不是很好嘛。”程淮眼中满是心疼,“那你手心的伤呢?又是怎么回事?”
程澈下意识将手往袖中缩了缩,程淮自幼与她一起长大,又怎会看不出来她的伪装。再开口时,以满是自责,“阿澈,我不愿你因我涉险。”
他怎会不知呢,自己的妹妹为何如此,他早就猜了个**不离十,“这些事一切有我,没什么比你更重要,我只希望你开心。”
程澈将眼眶酸意压了下去,对着哥哥笑道:“阿澈明白了。”
回府后,程澈站在窗前望着哥哥的背影,眼泪再也止不住。今日,她骗了他。
她其实想说,她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只能被人护在身后,毫无反击之力的妹妹,她也可以保护他。重来一次,程澈绝不会任由一切发生,只要能救哥哥,即便是海底捞针,她也要一试。
是夜,祁承安府邸寝殿内的灯火还亮着,祁承安望着窗外无星无夜,墨色浸透的夜空出神。
“殿下?”承墨的询问拉回些祁承安的思绪。自方才他说找到了他母妃当年身死的真相,祁承安就一言不发的望着窗外。
祁承安故作轻松道:“你说吧,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有什么接受不了的。”
“贵妃当年,并非被叛乱翼王所杀,而是被宫中侍卫误伤致死。”翼王只身入宫是否叛乱真假未知,那些侍卫没有皇帝的命令却是万万不敢出手伤他的母亲。
是皇帝,他的父皇,为了权力杀死了他的母亲,杀死了那个江南春日满眼是他,随他入京的爱人。帝王之心难测难量,什么两情相悦,什么白首不离,笑话。
祁承安这些年一直在调查母亲的死因,他顺着蛛丝马迹猜了**不离十,如今终于是,亲耳听到了。
当年翼王入京发动叛乱,挟持他母妃作为人质,最终在宫门外被降服。叛乱平息,他的母亲却也再回不来,不能再叫他一声承安了。
祁承安语气平静,“知道了。”他有些自嘲的喃喃道:“这些年我所求真相,今日得知,也算得偿所愿。”
事发时祁承安尚且年幼,后来只听宫里说贵妃幼弟兵变,无颜面对陛下,只能以死明志。他从不信,不信母妃会置他于不顾。分明,母亲常对他说,在这偌大的宫里,他们要相互依靠,要好好活下去……
一阵沉默后,他开口对承墨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这是属下应该做的。”承墨恭敬行过一礼,“对于四皇子,殿下有何打算?”
“祁景舟与那些徽州官员背地里没少做见不得人的勾当,他这是害怕了。他下此狠手,我必不会轻易放过他。”
祁承安想到他狗急跳墙又教唆设计不成,不禁笑出了声,“他还真是急于求成,漏洞百出。出了这些事,我倒没那么担心他了。”
承墨又道:“那殿下您方才谈起的程小姐?”
“我既答应了,就会帮她。”
“殿下已经知道了真相,这又是为何?”
“殊途同归,不是吗?”他与她有共同的敌人。虽是如此说,其实祁承安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何帮她。
或许是为了多年前的恩情,或许,是为了有趣。“我想看,她都知道些什么,又能做出些什么。”
多年夙愿已经实现,如今真相大白,他也就失去了一切做事的动力,于他而言,往后日子不过虚与委蛇,勾心斗角,日复一日的令人厌恶无聊罢了。若能多出些意思,似乎也不错。
旭日藏于天际,夜还在继续。
同样无法入眠的还有程澈。今日发生了太多事,她本想好好睡一觉养足了精神再去理那些混乱的思绪,早早灭了灯,却在榻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程澈索性起身不睡了,开始回忆起上一世。这些皇子中,年幼的年幼,其间不乏随波逐流不问朝政之人,最有竞争力的非祁承安和祁景舟莫属。
上一世的程澈虽未看到他们谁登上了皇位,可祁景舟勾结匈奴,害死哥哥已是血海深仇,不共戴天。与祁承安联手是她此时能做出的最好选择。
程澈拿出纸笔,将自己的回忆一一写下,抽丝剥茧,寻找机会。再抬头望向窗外时,星沉月落,天已要破晓了。
程澈认真的看着自己写下关于祁景舟私铸铜币一事的详细经过,要如何做心中已有了底。迟来的困倦如阵阵海浪将她席卷,程澈再也抵抗不住睡意,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小姐?”程澈睁眼就见青柳站在一旁,手里端着盥盆等着伺候她梳洗。
“怎么了?”程澈揉了揉眼睛,起身道。这一觉她睡的踏实,清醒自然也不太容易。
“将军一早进宫时嘱咐奴婢让您多睡会儿,可八皇子却突然来访,说您未醒他也不恼,就在府里等着,奴婢只好在这等您醒来了。
“祁承安来了?”程澈听此困意散了大半。
青柳点点头,“殿下说昨夜捡到了您的手镯,特来归还。”
“殿下来我府上做什么?”程澈来时,祁承安正悠闲喝茶,“昨日你走的急,该商议的还未商议。”程澈凑近些在祁承安耳边说了什么,祁承安随即起身离开,“一言为定。”
处理过这一切,程澈拒绝了青柳的陪同,一人在院中走了一遍又一遍,感受这久违的春光。
上一世关于府里的记忆许多模糊了,如今一见,那些欢乐的记忆随春光浮现眼前。程澈仔细的看着府内的一切,想将这承载她美好回忆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深深印在心里。
忽然,她头顶有什么掠过,一抬头看去,原来是一只白色的信鸽,那信鸽腿上还绑着一张字条。这信鸽在空中转了半圈,便停在程澈的肩上。
程澈打开字条,那上面俨然是魏远洲的字迹,字条上写着:来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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