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霞漫过檐角时，明磊已收拾妥当，拎着礼盒快步往叶宅去。叶云曦的气怕是还没消，他立在阶下，只托门房传了句“我等叶小姐愿意见我”，便再没多言。
这一等，便是两个时辰。露水在青砖上洇出浅痕，又被日头晒得无踪。
“少爷，要不先回吧？”柳知槐看着他额角的薄汗，忍不住劝道。
明磊指尖摩挲着礼盒边角，那木盒里躺着条项链。以他的性子怕是会一直等。“道歉得有诚意，再等等。”
正厅里，叶云曦瞟了眼窗外那抹不动的身影，又转回头看父亲。叶鸿刚放下茶盏，茶雾在他鬓角打了个旋，慢悠悠道：“要是挂心，就让他进来。”
心思被戳破，叶云曦眨了眨眼，脸颊微红却嘴硬：“谁挂心了？让他等着都是便宜他。”
“哈哈。”叶鸿望着女儿，眼里满是宠溺，“咱们云曦，也该找个知冷知热的人了。”说罢，他起身往内院去，把空间留了给她。
叶云曦对着空了的座位怔了片刻，终是轻声吩咐门房：“让他进来吧。”
明磊踏进正厅时，脚步放得极轻。到叶云曦跟前，他微微躬身，声音诚恳：“叶小姐，是我口无遮拦，失了分寸，实在对不住。这点薄礼，希望你能消气。”
叶云曦瞥了眼那木盒，语气缓和了些：“礼物留下吧，坐。”
明磊依言坐下，腰背挺得笔直，像个等着发落的学生。
“受了你的气，收个礼就完了？”叶云曦端起茶盏，指尖划过温热的杯沿，语气听着漫不经心，“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她抬眼看向明磊，眼底藏着点促狭：“我没消气之前，你得随叫随到，还得听我差遣。”
“这太过分了！”柳知槐先炸了毛，“我们少爷怎么能……”
“我答应。”明磊打断他，声音轻却稳，“只要叶小姐能消气。”
叶云曦倒愣了下，随即扬了扬下巴：“既如此，你先回吧。记着，随叫随到。”
明磊再鞠一躬，转身离开时，听见身后传来极轻的笑意。
出了叶宅，他松了口气，带着柳知槐在街上慢慢逛着，心头的滞涩散了些。
忽有孩童的叫卖声撞入耳膜：“号外！夜江岸头牌失踪，财物被劫！”
那孩子跑过明磊身边，见他衣着体面，递上报纸：“先生，买份报吧？”
孩子脸上沾着点灰，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明磊接过报纸，指尖刚触到纸面，目光便凝住了——版面上印着那失踪头牌的照片，她颈间戴着的项链，竟与自己刚送出的那条一模一样，连链扣处的暗纹都分毫不差。
他眉峰骤然拧紧，转身就往昨日拿项链的商场去。
掌柜的见了报纸，脸“唰”地白了，拿手帕擦着额头的汗：“这……许是款式碰巧了？”
明磊翻了个白眼，语气冷下来：“货从哪来的？”
“是……是洋货，归杜掌事管。”掌柜结结巴巴，声音都在抖。
“带我去见他。”一股不安顺着脊椎爬上来，明磊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码头风大，腥气混着人声扑面而来。商船桅杆林立，在水面投下晃动的影子。
掌柜领着他们找到一个穿粗布短打的男人，那人见了明磊，恭敬地鞠了一躬：“小少爷。”
明磊看着那张脸，心头猛地一跳——竟与杜宇长得一般无二，只是眉眼间多了几分活络。
“我是杜若。”男人笑着解释，化解了他的怔忪。
明磊拿出报纸递过去：“这项链是你收的？”
杜若看了半晌，点头道：“是。前些日子来了个洋人，说这是家传的，我便收了。”他望着报纸，脸色沉下来，“是我办事不周，给少爷添了麻烦，任凭责罚。”
“幸好是少爷买了，换了旁人，指不定闹成什么样。”柳知槐忍不住嘀咕。
“行了。”明磊打断他，问杜若，“还能找到那个洋人吗？”
杜若抿了抿唇：“来云川的洋人天天有，他就带了这一条项链，怕是早就走了。”
线索断了。明磊叹了口气，挥挥手让杜若退下，转身往家走，一路都在琢磨，该怎么再跟叶云曦解释。
晚饭时，明溪看着他反复拨弄碗里的米粒，轻声问：“怎么了？瞧着心事重重的。”
“没什么，就是有点累。”明磊不想让她担心，含糊道。
明溪握住他的手，掌心温温的：“有事跟姐姐说，别自己扛着。”
“嗯。”明磊点点头，心里暖了不少。
次日清晨，鸟鸣声刚漫进窗，明磊已洗漱完毕下楼。刚走到餐厅，脚步便顿住了——餐桌旁多了个人，正和明溪聊得热络。
看清那人是叶珩时，他揉了揉眼睛，以为没睡醒。
“阿磊醒啦？”明溪起身拉他坐下，“这位是鸿爷的孙子叶珩，你们之前见过的，记得吗？”
“嗯。”明磊点了点头，有些发懵。
“他说你们约好了今天一起出去，怎么还让人家等着？”明溪眉眼带笑，拿起包起身，“阿珩就交给你了，我去商会了。”话音未落，人已快步上了车，一溜烟没了影。
明磊看着对面的叶珩，满脑子都是问号，自顾自拿起豆浆喝了口：“我什么时候跟你约好今天出去了？”
叶珩没答话，只示意随从把一个木盒放在桌上——正是明磊昨日送给叶云曦的那个。他声音沉沉的，带着点压迫感：“明先生昨日看报纸了？”
“看了。”明磊放下杯子，索性破罐破摔，“所以你是来兴师问罪的？”
叶珩站起身，俯身靠近，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撞。他的气息离得很近，明磊却没躲，只听见他说：“我是来帮你的。”
那目光里没有怒意，反倒藏着点不易察觉的安抚，让明磊莫名定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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