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捕猎

常有人说,皇宫的城墙看着高耸,实则每块砖都透着风。城南的小酒馆更是台风眼,探子、间谍、权贵、叛徒、走狗,每个人都在提防周围的眼线,每个人也都伸长了耳朵,渴望从旁边的三言两语中打捞点或许将来就用得上的三瓜两枣。

最角落里,佝偻着一位老妇人,衣服上缝缝补补,针脚也歪了,桌上只有一碟刚点的煮花生,她伸出手颤颤巍巍地想要拿上一粒,还没拿出桌子,便已经掉到了地上。坐在对面的毛头小子倒是毫不客气,抓过一把便在嘴里“嘎嘣嘎嘣”地嚼了起来。

“老婆婆,看您年纪大,我再免费送您几句话。您要找的这木家啊,早先年确实是个有头有脸的,但十多年前诶,一把火就没了,消失的那叫一个无声无息,唉,据说是当家的喝酒误事,说了不该说的话。”似乎嫌自己的话不够夸张似的,又抡起胳膊比划起来,“城西头儿那几家店面那么好的地角,为啥隔三差五就换了?不就因为半夜总有些动静,闹得可吓人!人们都说是木家死不瞑目闹得呢!唉,人啊,越放松,越容易出事!”看着老妇听得都有些直了眼,他又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别看我年纪小,见的事儿可比那门卫多得多!这价格,这消息,你看是不是得...”

“小伙子,老婆子我啊,上年纪了,耳背,听不大清。但你好像说了不少,谢谢你啊,还愿意陪老婆子我说说话。喏,这是我包的饼,你拿着吧。”叹了口气,老妇将一个细细包好的纸袋子拿上桌,小伙儿欣喜若狂地一把抢了过去,又抓了把花生,扬扬手,推开桌子发出刺耳的“刺啦——”声,便扬长而去。

老妇人又拿起几粒花生嚼嚼,才拄着拐,走出茶馆。出门拐了几个弯,绕了大半圈,才走向她最终的目的地。

“求求你们,行行好吧!我不是骗子,求求你们,我远行千里,就想和叔父说句话,他就在城里,就在城里啊!你看,信还在这儿呢,木家,找木家,找到叔父我就给你们钱!求求你,求求你们了!”

城门守卫们熟视无睹地听着嘶哑的哭喊声,出声的丫头看着也就十一二岁出头,浑身脏兮兮的,几天前跌跌撞撞地城外郊林里跑出来,身后还跟着一只野狼。守卫恪尽职守地赶走了野狼,便回到城门,不再搭理泪如雨下的女孩儿。等她缓了半天反应过来自己安全了,便沿着这趟说辞,流尽了泪,哭哑了声,可是她一没进城的令牌,二没接应的人,自然被拦在门外。

哭了几日,来往的商贩都听腻了,终究只有老妇一人驻足,嘴里喃喃着“苦命的孩子”,便分给她半块干得噎嗓子的玉米饼子。小丫头顾不上道谢,忙抢过这饼便狼吞虎咽起来,还没吃几口又被呛到,咳个不停。老妇又递过她的水囊,小丫头终于有力气道谢,“咕嘟”猛地咽下一大口,又捡起地上的残渣细细地舔舐,一丁点都不肯放过。

吃好了,小姑娘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行了个规矩的礼:“谢谢恩人,谢谢恩人,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待小女寻得叔父,必定重金酬谢!”说着,眼泪又啪嗒啪嗒地落到地上,她却仍强撑着保持行礼的姿势,执拗地不肯擦干自己的泪。

“唉,苦命的孩子,老婆子我能帮你,只当是积德行善,不用谢我...只是,你既然是投奔叔父,为何他不派人来城门接你进城呢?”

似乎是提到了伤心事,小姑娘的眼泪又多了几分:“奶奶,您真好心...不怕您笑话,我乃云乡锦氏之女,家里算不上大富大贵,但也是衣食无忧。只是那乡中恶霸相中我家姐姐,姐姐自然是不从的,他竟为此害得我父母锒铛入狱!”言此,她又抹了抹已经哭花的脸颊,眉头紧锁,“我费尽心思才逃出来,只记得父亲曾提过,皇城中有他昔日同窗,我想着,这儿的人说话总比乡里人好使些,便来碰个运气...”

老妇听着女孩的命运曲折,竟也跟着落下泪来,轻轻拍着女孩儿的背;“来,孩子,奶奶可怜你,苦命的孩子...这样吧,我帮你打听打听,城内有没有你叔父的消息...”

女孩听到这话,忙擦了擦眼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几个头,额头通红:“多谢恩人,多谢恩人!我叔父是洛城木氏人,烦请恩人多费心!”

当然要费心啦。多好的苗子,年纪尚小,虽然灰头土脸的,但仍能瞧出五官,是个好胚子。谈吐得当,礼数周全,家境原本不错,是个知书达理的。看处事,差点饿死也不敢闯一闯那护城卫,更不懂变通,一看便是老实巴交的软柿子。

从酒馆回城门的路上,老妇美滋滋地想着,既然木氏已然衰败,这丫头回家也是个遭罪的,不妨同她一起,给那妮子安排个好去处呢。

到了城墙下,小丫头眼神一亮,快速挪步到她跟前,开了开口又怕自己的催促太心急,只得眼巴巴地看着老妇。老妇心里欢喜得紧,面上却是一言不发,甚至掉下两滴浑浊的泪珠,摇了摇头。小丫头瞬间脸色惨白,往后踉跄了几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又过了三日,小丫头每天都靠坐在城墙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云乡的方向,嘴里喃喃着什么,但无人愿意倾听。护城卫换班的时候,偶尔见她实在哀怨,也扔给她一块干巴巴的土饼,她毕恭毕敬地道谢,却无人见她开过口。

老妇再出城门时,小丫头的脸颊已经消瘦下去不少,她心疼地蹲下,用还有些油渍的袖口轻轻地擦了擦小姑娘的脸。小丫头这才回过神来,眼泪争先恐后地流了下来。

“对不起,恩人,我食言了...对不起,谢谢您,谢谢您...”老妇被她的哀痛感染,老泪纵横,两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彼此抱头痛哭。

且不说小丫头此时的哀痛是否夸张,老妇的泪水却是实实在在、毫无做作的。近几日她也没闲着,日夜派人盯着这丫头,除了护城卫可怜给她的食物以外,她的的确确没和任何人有接触,孤苦无依。如此凄惨,见了自己却还是先想着报恩,丝毫不言自己的苦楚。

这般的温顺,这般的凄惨,这般的令人怜惜——实在是太适合送予那些官老爷们做情人了。模样又好,性子又软,遇事是会宁愿吊死在屋内也绝不会闹大的类型。最重要的是,她没有家族的庇护,事后处理起来也不麻烦。是男人们心目中最喜欢的类型,也是那些女人最瞧不上的类型,待她调教好了,定能卖个好价钱!

一想到又是笔好买卖,老妇欣喜的泪水也更加真挚起来。

“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就等着这句话的老妇压下嘴角,轻拍着对方的背,“姑娘,若是你不嫌弃,不如先陪老身到家中,哪怕是替我织些布。我这样子你也见了,唉,年纪大了,眼也花了,布匹织的总是有些纰漏的...”

“这怎么好意思!您待我不薄,我还这样麻烦您...”

“年纪轻轻的,活着才最重要。我这织布也不是什么轻松的活儿,你也莫嫌弃,平日清汤寡水的,穿的也只有我这样的破布烂衣...”似乎是担心自己冒犯了小丫头,老妇深深地皱起了眉,额头间沟壑纵横,手滑也小心翼翼起来,生怕怠慢了对方。

小丫头哪儿受得住这个,急忙应下了。她搀着老妇,缓缓地走向林深处。即将步入树下阴影时,她似有所感,回头望了眼洛城,直撞上护城卫们复杂的眼神。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您叫什么,该如何称呼您...我,我是锦氏之女,叫我锦怡就好。婆婆,您呢?”

老妇进入林中后便自在了不少,不过脚步还是放缓了些,听着小丫头的提问,抿抿嘴:“这名字好啊...是个有福气的名字,孩子。你心地善良,以后会有福报的...至于我,你就叫我楠婆婆就好...”

谈话间,两人已步入林中深处,参天高树遮天蔽日,不时还传来鸟兽的叫声。锦怡不时被突然的叫声吓到,楠婆婆见她胆小至此,心中难免欢喜,却也伸手安抚她几下。林子越走越深,愈发僻静,连动物的叫声都少了许多,锦怡被这份寂静镇住,不敢出声,呼吸都小了许多。

拐了几个弯,又绕了几条小路,终于得见炊烟。“终于...到家了。孩子,你先坐,婆婆给你打点水来。”近些看,是一间破败的草庐,火堆旁有一个堪堪搭起来的架子,上面三三两两地晾着桑叶。锦怡乖乖地坐在架子旁的岩石上,楠婆婆拿着木碗回来,见女孩低头乖顺的模样,不免感叹了声,真是乖巧。

锦怡不明所以,仍乖乖地双手接过木碗,道谢后一饮而尽。许是多日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释放,亦或是终日疲惫终于能够放松,她只觉得眼皮愈发沉重,合眼前,只觉得楠婆婆搀着自己至一张破床前,便放心地昏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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