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旸神游了很久。
不记得自己是怎样从万达离开的,回过神来就已经坐在这杂乱无章的卧室里。
记忆倒带回去,像电影复盘。他看着谢炚和顾晓湉聊了几句便先行离开,接着又看见自己和他们在路口分别。
他想起那人脸上的痣,又想起痣上面的那双眼睛,想到他那深邃而幽深的眼神。
谢炚不笑的时候冷冰冰的,还有些阴郁帅哥的气质。眸也清冷,那是笑意遮不住的,长期的,眼底透出的冷。将人拒在十里之外。
江旸点开挂着电话的手机,郑重其事喊了一声:“顾晓湉。”
“怎么了,怎么突然叫这么正式?”电话那头的人应道。
“你有没有......”江旸停顿一会儿,似乎在思考该怎样让自己的行为显得合理,斟酌再三,最后憋出一句:“......算了没事。”
顾晓湉感觉自己一口气没上来,“测”了一声,心里暗骂我没事你妈,接着激愤怒怼:“什么算了没事?我有事了!你想憋死自己还是憋死我啊?”
“也没什么事,就……”江旸迟疑一下,试探性问道:“嗯......你和那个谢炚,熟不熟啊?”
江旸嘴上是这么问着,脑海里已经预想到了数十种顾晓湉激动的讲述他和谢炚是怎样认识的场景,可能不熟,也可能比和江旸更熟。心里的秤在七上八下,他一边掂量着事情发展的多种可能性,一边开始回忆。
顾晓湉和他算是从小玩4399和7k7k小游戏长大的交情,两人之间几乎没有秘密,家里长辈互为好友,如果是一男一女,就是青梅竹马,但两家都生的是男孩,也就像结拜兄弟,小时候的江旸还被打趣认顾晓湉的父母做干爹干妈。
当然,江旸深知自己这样的思想有病,朋友有好朋友很正常,但自己惯性的灾难式思考模式根深蒂固般扎根在脑子里,不是多个朋友他俩就会散,但每当诸如此类的想法出现,就会伴生一个声音开始自我反问:万一呢?万一呢?万一就这么一个契机自己和顾晓湉就不是最好的朋友了呢?
但是心魔疯长,压不住猜疑的**。
隔着电话,顾晓湉看不见江旸此刻的表情,接着又开玩笑道:“就这事?切,我还以为你那么严肃的语气叫我,是真跟我讲你喜欢夏之之。”
江旸有些慌神,理了理思绪,皱眉笑骂道:“去你妈的,别给我瞎讲。”
“别生气啊别生气,我晓得了。”顾晓湉接回话题:谢炚啊,我俩其实没有特别熟......是补习班认识的,诶不对,难道你要加他?”
江旸:"不用,没兴趣。”
顾晓湉拖长了调:“——哦?真没兴趣?”
江旸冷漠的回应:“没有。”
声音有些发虚。
自己前脚还在担心好感对象会和自己发小玩的更好,后脚就在想要加好感对象。
真有病。
他是觉得不太好,既然他们不熟,那现阶段他没有合适恰当的理由去添加他。
何况明天就开学报道,一个班的,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
今天下午这一闹腾,也算是缘分使然,细细品味,便有种抢占先机先行抱团的意思。不过也好,这样在一群素不相识的人里面,他们之间的关系可能就自然会亲近一些。
只是朋友的朋友也许不能成为自己的朋友,还需要考虑很多。
江旸拿起空调遥控器,调低温度,反手把遥控器扣在书桌上,转身开始换衣服,边换边听顾晓湉闲扯。
两人的聊天内容大多时候都是废话,比如吃了没睡了没,没睡再来打两把游戏,又或者被母亲查房,手机缴了几天火花就断了几天。上学的时候,拿到电子产品就是骂这骂那骂作业,假期得空就约游戏。江旸的初中光论学习算过得非常滋润,因为他几乎没听过课,全靠冲刺发力勉强够了个高中。但是顾晓湉不同,他的补习班几乎没有断过,上完这门上那门,成绩自然是比江旸好很多,能跟江旸滑到一个学校,一个班,真的是意外。
手机屏幕亮起,江旸看着弹出的消息,出于一种直觉的预判,应该不是好消息。
他迟疑了一会儿,拿起手机一看,脸登时就黑了。
mother:我不回来,阿姨今天会来做饭,做完就走,你好好反省一下自己,收拾好明天报道的东西和作业。
楼下厨房油烟机的轰鸣渐渐响起,翻炒的油声滋滋啦啦,但都被闷在门外,听的不真切。
江旸只记得这个阿姨好像姓陈,但知道这个信息也足够,他只需要下楼时喊声“谢谢阿姨”,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阿姨就可能会变成吴姨,徐姨,宋姨。
他皱着眉把“赵忱莺”丢进黑名单。
顾晓湉那边一阵断断续续的杂音,压低声音悄声说:“你等一下,我妈好像回来了,我换个地方和你聊。”
“你妈现在就抓你手机?不是九点查岗吗?”江旸翻着顾晓湉的□□空间说道。
这人空间里不是新买了鞋就是各种动漫截屏还有一大堆好运考试必过的转发,他往前翻了好一阵子,细长的手指不停的在手机屏幕上滑动,忽然在这一片茫茫中闪过一张三次元的合影,犹为巧合的是,江旸指尖停顿点,正好划在谢炚脸旁。
巧合。
“哟,你什么时候发的合照,我怎么没刷到啊?这司马tx连特关的消息都吞啊?“
顾晓湉疑惑道:“啊?你截个屏我看看,是什么时候的?我自己都不记得了。”
江旸敲击两下屏幕,语调略微阴阳怪气道:“你这□□空间一千多条呢,一半都特么是好运转发,没手机还好,一拿到手机一天能发个七八条,简直是刷屏机器。”
顾晓湉那头也开始掐调:“嘿,嫌我吵你就屏蔽啊,我还没说你,发了多少发了些什么,自己清楚哈。别嘴贫了,你说哪张,发过来给我看看。”
“我截给你。”
照片很快发了过去。
“我草,你他妈翻那么早去了?这补习班结课时拍的,诶,你看他下排右边诶个恁,谢炚他当时跟这个人打架,把人打进医院了!”
“啊?”江旸挑起眉,只短暂一瞬,又把眉毛拧了起来,道:“他看起来......也,不太像会用暴力的人啊?”
“说到这个,我跟你讲撒,谢炚他在补习班倒是挺安分,反正我基本都是看他坐在后排,纸上涂涂画画,当时有个跟谢炚同学校的女生跟我讲,谢炚在她那个校内虽然不是出名的校霸,哎,但是比校霸还吓人。“
顾晓湉说的绘声绘色,还带着点方言口音,江旸不禁开始想象画面。
“就说他会莫名其妙的打人,可能走路上看谁不顺眼,就给两把的那种吧?那女生还说,嗟长得帅,很多女生喜欢,但是吧,平时挺老实本分,有时候就跟犯病了一样,有一次打架直接打到了教导处门口,连教导主任都没拦住他,进了教导处还连着揍了别人两拳,当时学校广播批评,顺带点名了有暴力倾向的男生,然后那帮迷妹也都敬而远之。”
“啊......这么,那个的吗。”
江旸视线又落回手机屏幕上的那张合照,他眯起眼睛仔细的打量着这个人。
其实刚刚在奶茶店,他没敢细看,只是第一眼定生死。
谢炚个子很高,即便是被扔到最后排,站在一众男生里也还是很强的压迫感。
他是不甚标准的眉压眼,看上去没那么凶。不过这张照片定格的那一瞬,谢炚的头是微微低侧的角度,视线上抬,便略显狠戾。照片里下半身露的不多,宽松的T恤遮掩了身材,站在最后一排都能都抗下高糊像素,糊都糊的像还未成型的油画,整张脸确实帅的挑不出任何毛病。
“你看我左边的下面就是宋窈琳,她成绩还可以,声音好听,好像是说要学编导还是播音,毕竟言成主偏还是传媒。”顾晓湉在那边越讲越起劲,“还有这个,眯眯眼有点像狐狸的,叫叶沅,明天你就能见着了。”
”嗯,确实,好,挺好的。“江旸努力回应,顺带夸赞道:“你这张拍的也很好看。”
“诶我去,陈沛杰这张怎么拍曝光了?”
听到这个名字,江旸瞳孔一缩。
“哦对你不认识,但是这个曝光曝的好好笑啊。”
“嗯。”江旸敷衍的应了一句。
顾晓湉敏锐发觉他语气不对:”嗯?你咋了?”
“啊,没事。“江旸找了个借口挂断电话:“我先挂了,去洗个澡。”
“好,那明天见,我正好去吃饭。”
“嗯,明天见。”
隔着电话,顾晓湉不知道,江旸脸色有多难看。
陈培杰。江旸确实不认识。
但是名字读音却和那个人一样。
该怎么说呢,纯恨的境界,大概就是提起名字都觉得恶心,看见一样的名字,明知不是同一个人,却会应激的想起相关的所有糟糕回忆,那种恶心劲就如同潮水上涨泛滥,让人产生生理性的反胃。
在他的记忆里名字都不配拥有名字的恶人。
可如果不在乎,又怎么会如此的恨。
归根究底,爱和恨,好像都是极其强烈的情感波动。
在十来岁的这个年纪,喜欢,爱,太模糊。友情,爱情,太脆弱。
快餐式恋爱泛滥的时代,谁掏出真心就会被嘲笑小丑。
喜欢很好,喜欢也很廉价。
江旸将脏衣服扔进衣篓。
洗完澡出来,他点开歌单,连上蓝牙耳机,然后下楼吃饭。
阿姨已经走了,餐桌上的白盘里乘着二荤一素,份量刚好够一个人吃,菜放的久,有些凉了,面上结了一层油皮。
江旸坐下扫了一眼对面的半落地窗,然后动筷夹菜。
菜是什么都无所谓,吃饭对他来说,只是为了让肚子不响。
他吃的很少,也没动几下,急切嚼完又塞下一口,机械式的吞咽,目光也未有多余动作。
夜深了。
黑夜能带出很多可怕的东西,扭曲怪异的,旁人看不见的。
偌大的建筑物里只有一个小小的人,坐在一楼心惊胆颤的吃着饭。
黑暗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躲在暗处盯着你,伺机而动,当你要离开时,就会舞动着扭曲的四肢缓慢的爬行,跟着你的身后。
江旸咽下最后一口饭,站起身。
关灯,上楼,开房门。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十秒内宛如地铁酷跑神庙逃亡熊大熊二追光头强一般迅速抵达目的地。
回到房间后,江旸那颗悬着的,狂跳的,极度不安的心才渐渐平静下来,刚洗完的身体又被蒸出一层薄汗,江旸不甚在意的擦了擦脸。
他讨厌夏天。
准确来说是豫昌的夏天,热的让人太难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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