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晓湉偷摸出手机,眼神示意:“来两把?”
他松开紧咬的吸管,用力长抿了一下唇,眼睛盯着一处地方发愣,许久后才回神:“等检查完吧,门里嵌的窗户老师可以偷看,我们背朝这面,缩着一点这个距离应该不会被看见。”
午前阳光更是毒辣,热浪滚滚,少顷才来一阵风,又携来些许热气。
学校的广播响起悠扬的音乐,空地上,挥拍声渐渐停息,打球的学生陆续回班。
谢炚举着拍子回班的时候,林成煜和周捷还在争执,后排打游戏的人,嗷叫声音更盛。
他往后面走去,骂声越发清晰。
“我草我草我草!渔女过来了!!!大副也倒了?!”
“律师在摸,你快来掏我!”
“渔女来了,我止戈,你跑。”
“我丢磁——我草!这他妈就倒了?不是,你他妈这个云门翻的意义是在?”
谢炚走到他们座位前,看着埋头打游戏的两人,显然这两打得入迷,没有发觉。
“对不起,我先跑了。”
“我草我他妈上挂飞!渔女应该是要换抓,实在不行你卖一下吧!”
江旸迅速翻板拉点,抽空抬了个头,怼道:“卖锤子卖!他妈排位想求佛,你是——”
说不清是惊还是吓,他脸上怒色一松,一时间竟忘记要说的话,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谢炚站在顾晓湉旁边,专心致志观摩游戏对局。
“渔女追律师他们去了,还有两台密码机,“顾晓湉挂飞后,看着赛后观战气得声音都变调拐了个弯:“我草!不是大哥!?!刚摸起来,就吃水汽倒了?!”
顾晓湉抬头也被吓了一跳,身旁忽然悄无声息站了一个人,论是谁都得吓一哆嗦。
谢炚想起昨天尚安在说的话,脑内琢磨了一下,用哪个号更容易接近江旸。
当看见江旸退出排位时的段位,他果断选择了小号。
“同学,可以加个第五好友吗?”谢炚笑着问道。
“......嗯......啊?”江旸以一声上扬的声调表示了自己的震惊。
这人。居然玩第五人格。
顾晓湉歪头,蹙眉眯眼看着他:“嘶......你什么时候玩的?怎么不来找我玩?”
“中考完,我客,”谢炚神情慌了一瞬,立刻改口:“不是,我朋友推荐我玩的。”
江旸很敏锐的捕捉到了字眼。
客。什么客。客人。顾客?什么样的高中生会有客?
打工?这不是雇佣童工吗?他家应该很有钱吧?
江旸瞄了一眼谢炚手里的拍子,直觉也觉得价值不菲。
谢炚的号叫覆雪殓冬,很文艺,战绩来看,主玩应该是入殓师。
江旸的名字是随顾晓湉取的,叫我管你痛不痛。
谢炚顺带也加了这个叫我说连跪好痛的号。
值班老师来查午休情况,几人迅速把手机塞进抽屉的书本里,老师嘟囔几句,说这个班走读的人真少,随后带上门离去。
十四班,实际上是一个杂班。
报考艺术类相关的,播音,编导,表演,体育,美术,音乐,这个班全都有。
而能报考艺术类专业,家里应该条件都不会很差。
特长班的教学进度和文化班基本上一致,但可能因为各班老师负责程度不同而导致进度存在些许差距,也可能是同一个老师教不同的班,进度会随学生的消化情况而变化。
高一的课程安排比较满,在正式选科之前,九门科目都需要学习。
不少老师都对特长班的学生不抱希望,同样,也有部分老师觉得这是极佳的,弯道超车的机会。特长生比文化生的录取分低很多,他们只需要高三末尾去随便学两下专业,就能够到一二本的门槛。
大多数特长生也都是抱着这个心思,几乎没用心学过。
这些老师们带过很多届学生,个个经验丰富,即便如此,也会束手无策,因为没有人能够叫醒装睡的人。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逝去几个星期。
值班老师查的勤奋,偶尔搜包搜身,有手机的这帮人也就收敛了起来。老师上课也逐渐负责许多,午休时,走读生就在教室划拳决定班班通看什么,老师一来就掐掉,老师一走又点回来。
直到班上装上了摄像头。
同学们唉声怨气,抱怨连连。
“不是吧,老师,这还有声控的?”周捷坐不住了,这下他们中午可咋看番呢。
李瑛毫不客气,宣判了自己的决定:“以后上课哪个同学睡觉,哪个崽里子开小差,我就直接录一段视频发到家长群去。”
台下登时一片鬼哭狼嚎,还有装晕的戏精配合演出。
李瑛任由他们闹腾完,无奈地举起辅导书,正色道:“好了好了啊,闹两下得了。”
她轻咳两声,继续说道:“ ladies and gentlemen,现在麻烦看一下这里,把书拿出来,翻到课本的......”
这边刚开始正经讲课,江旸的眼皮就有些发沉。
昨天晚上睡前赵忱莺又跑到他房间里,滔滔不绝讲了一堆他初中的破事,成功让他再一次瞪着天花板失眠到凌晨。
这会儿困意上来,迷迷糊糊间江旸便昏睡过去。
一个漫长,无理,混沌的梦。
入眼,一个平平无奇的破旧学校。
建筑破损老旧,四周围绕着浓稠雾气,有草腥味冲入鼻腔。
江旸站在人声鼎沸的操场上,看不清任何人的面孔。
好真实。真实的令他心慌。
那些人站在距他一尺的地方,像没来得及雕刻五官的蜡像,没过一会儿,雾气散去,他们的五官忽然间变得清晰明了。
心脏像被狠狠攥了一把,江旸整个人怔愣在原地。
蜡像们笑了起来,笑声刺耳尖锐,在这一方空间里不断回荡,江旸强装镇静的外表终于被撕开一条缝,瞪大了眼睛,惊恐万分,不受控制的往后退。
每张脸,都太过熟悉,以至于他感觉自己又重新堕入暗无边际的地狱。
他不是已经离开了吗?他不是已经爬出来了吗?可为什么这里又在重演他内心最恐惧的那场电影。
光线暗淡下来,渐渐的,那笑声里的恶意更深了。
天边黑压压的一片,没有一颗星星。
脚下地面突然崩裂,空气瞬间被抽空,脖子好像被无形的东西紧紧扼住,那些恶心的讥笑声仿佛要将他震碎,过往种种都浮于脑海,思绪被搅的混乱不堪。江旸无助跪倒在地,身躯不住地发颤,心跳快到要捅破胸膛,砸到地上。
那片黑雾变得巨大,蔓延着,爬到江旸的身边,顺着裂缝钻入未知的地底。
他的眼前越渐昏暗,空间变形扭曲,眼前的同学连同那些讥笑一并被撕裂,江旸顿感天旋地转,失足跌落裂缝,身体砸进一片冰冷的海。
惊心的刺骨寒意瞬时席卷全身,手脚快要失去知觉,本能的求生欲驱使他胡乱扑腾,在深不见底的暗海里挣扎。耳边的气泡咕咕作响,他呼吸不上来了。
江旸无法遏制自己恐惧的情绪,头皮发麻的感觉从未如此强烈,他的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逃。
他往海面上游去,就在他要够到海面那点莹蓝色的光的一瞬,空间又再度扭曲,瞬时置转,如同影片切换胶卷,极为突兀,怪诞又荒唐。
江旸视角低下,自己身上穿着滴水未沾的初中校服,而眼前,又是一个噩梦般的教室。
灯光昏暗,空无一人,外面是橙红绚丽的火烧云,没等江旸回神,天空又像忽然被按了加速键,夜色顷刻扑来,窗外,像山火点燃林雾,一路烧燎到云巅。
心魔从地底生出枝丫,蔓延上爬。从脚底爬到腰窝,再从腰肢缠到双肩,接着慢慢掐紧他的脖颈,拴住他的手脚四肢,江旸一句话也说不出,嘴巴像被胶水封住,呼吸变得异常困难。不多时,周遭响起人声,屋外的奇景仿若从未出现,人群的声音响而密集,他却看不见任何人的身影。
又一瞬,所有的声音恍若被玻璃罩盖住,短暂的模糊一阵,又一点一点变得清晰。
黑暗里,话语声细细碎碎,有人在喊。在喊......喊江什么。
就在耳边......
“江旸!”
这声音如同一道惊雷将江旸炸醒,他身躯猛然一颤,触电般弹起上半身,疯狂喘息。
心脏跳得极快,像急速的鼓点,咚咚咚咚震个不停。
江旸眼睛怔怔的看着眼前浅绿色的桌面,胸口随着呼吸不停起伏。
是梦。
顾晓湉手里举着下节课要用的书,神色很是担忧:“你做噩梦啦?”
江旸骤然回过神,喉头吞咽一下,道:“没,没事。”
他小口喘着气,声调还是颤的。
这句话说的极其牵强,刚才那场光怪陆离,诡诞不经的梦境,把他折磨得够呛。
梦醒三分,一背冷汗。
“你一觉睡到课间了,李老师看了你好几次,那眼刀咔咔往这甩。” 他又有些尴尬不好意思的意味补充道:”额......我看你睡得挺熟,就没叫你。“
那倒不如你叫醒了好呢。
江旸嗯了一声,把头埋进臂弯。
缓了好长时间,他还是安不下神,眼睛在教室里飘来飘去。
转悠转悠着,视线就顺着墙壁,落到黑板旁贴着的一块墨绿色板贴上。
上面贴着班规,还有班长和课代表写的字,或飞扬,或规整。
他慢慢往下看。
最下面那一行字,丑的像蛆在爬......典型的狗爬型字迹。
江旸辨别半天才看懂写的什么:
体艺馆左手边进门16排全部都是咱班的!
他忽地愣住了。
这个字迹应该是体委,林成煜的。
江旸的视线定在林成煜写的飞起来的 “咱班”两个字上,久久移不开眼。
他一直以来,都好像游离在人群之外。
控制这具躯体,让自己好歹像个人样,要吃要喝,要正常说话,要有喜欢的东西,最好还要有一个喜欢的人。
江旸自觉自己可能是滥情且有病。
只是他觉得,像自己这样到一个地方就一定要自己喜欢一个人的下意识行为,不能属于正常人的范畴。
其实说起来,他喜欢的所有人都不是真正的喜欢。
一个地方一个人,有时还会是几个。
不过都没关系,都不会有结果,他还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
在一个短暂固定的环境里挑选一个尚且养眼的人作为好感对象,然后说服自己去以这个人为理由,说服自己去适应这个地方。
好感,喜欢,爱,对江旸来说都太模糊,也有很多人对他说过好感他,喜欢他,爱他,然后没有序章。
朋友,更加没有。他在哪个地方都待的时间不长,要走进一个人的心,需要时间。
这个班级,才过了几个星期,同学之间就已经有了一个个的小团体。人毕竟是群居动物,寻求同好朋友是必然的行为。
其中也不乏有的同学初中就认识,甚至也有小学的,忽然相认,就变得亲密无间。
......
他已经融入这个“咱班”了吗?
林成煜的字,虽然潦草的难以辨识,但“咱班”二字,却是一笔一划都戳动着江旸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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