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乃张贵妃所出,时年九岁,名叫袁久今,字白孩。
柳春佳摔落在雨中时,袁白孩正与几个太监在雨中玩着一只黑色小狗,那笑声就是袁白孩和小狗玩闹时,发出的嬉笑声。
柳春佳被身旁太监扶起,她看向袁白孩。
袁白孩淋着雨,浑身湿透了,怀里抱着那只小黑狗。
柳春佳看袁白孩时,袁白孩抱着小黑狗,也正好向柳春佳看来。
“她谁啊,生面孔,没见过。”袁白孩问起身旁的太监。
那太监也不知柳春佳是何人,今日头一次见,猜测道:“兴许是来华屏宫服侍的奴才。”
太监只说对了一半,柳春佳的确是奴才,但她比奴才高一等,比主子低一等,她进了华屏宫,华屏宫的掌事宫女阿么姑姑都得让她一头,唤她为牡丹贵人。
张贵妃心血来潮,凭空造了个女官名,唤柳春佳为牡丹贵人,不仅华屏宫,整个宫中的奴才都得向牡丹贵人行礼。
皇上皇后当然知道,皇上还准了张贵妃这种荒唐做法。
牡丹乃天香国色,代表一国之后,张贵妃擅自把牡丹二字安在一个婢女身上,这于皇后是**裸的羞辱与挑衅。
皇后表面不与张贵妃计较,实则私下扎了诸多关于张贵妃的小人,每夜睡前扎几针,醒来又扎几针。
只要一想到张贵妃这人,皇后就恨的牙痒痒,命贴身侍女将小人拿来,就往小人身上扎几针。
几日下来,小人身上裹满了长针。
数日来,皇后期盼张贵妃能早日暴毙身亡,偏偏张贵妃活得比谁都逍遥。
没等来张贵妃暴毙,皇后先短命,走在了张贵妃前面。
皇后是饮毒自尽,没人逼她,留下遗书一封,字字句句指责张贵妃的不是,一时想不开,傻到妄图用自己的死,好让皇帝治张贵妃的罪。
宫中有丧,红灯笼换上了白灯笼,挂在廊檐下,白色飘带携风起舞,宫中走动往来的人们都穿上了白色丧服,着白色头饰,处处透着浓到化不开的哀怨。
皇后头七之日,张贵妃就已换下素装,擦上浓艳的脂粉,招摇坐上小轿,被召去了玉露宫。
在那里,皇上准备了一池汤泉,要与张贵妃同享。
自皇后逝去,张贵妃位同皇后,后宫中的女子们唯她马首是瞻。
柳春佳在华屏宫当差,这牡丹贵人当的怪尴尬,她既不是皇帝的妃嫔,也不是华屏宫的掌事大宫女,华屏宫的事宜,她里外插不上手,她就被张贵妃养在华屏宫,无所事事。
闲得柳春佳都想嫁人了。
在宫里呆了一年,柳春佳想向张贵妃请辞出宫了。
正有这个打算,宫里就突遭变故了。
是夜,柳春佳在床榻上安眠,就被一阵击门声惊醒,起身查看,门已被撞开。
张贵妃衣衫不堪,头发凌乱,手牵三皇子出现,跑来柳春佳面前。
透过屋外隐约的光,柳春佳瞧见张贵妃的脸庞遗留有泪渍,眼睛微肿。
“娘娘,发生了何事?”
“别问这么多,本宫纵观这宫里的人,数你最让本宫省心,你照顾好本宫的皇儿,来日皇儿飞黄腾达,坐上龙椅,少不得有你的好处。”
张贵妃将身旁的袁白孩往柳春佳怀里一推。
柳春佳不接都得接住了,一同接住的,还有袁白孩怀里那条长大了些的小黑狗。
小黑狗发着抖,呜咽着。
袁白孩也呜咽着。
人和狗,在这个看似平静的夜里,不敢大声地呜咽着。
张贵妃将袁白孩托付给柳春佳后,就提着长长的裙摆跑出了门,边跑边说:“天亮前,不要踏出这里一步,切记。”
柳春佳不敢问袁白孩发生了什么事。
这肯定不是好事。
在华屏宫的这段时间,柳春佳见袁白孩的次数不少,袁白孩常带着那只叫咪咪的小黑狗,来华屏宫向他的母妃张贵妃请安。
因张贵妃是宠妃,袁白孩出生后的头三年就养在张贵妃的身边,与张贵妃母子关系情深。
袁白孩长大些后,按规矩应住宫中的皇子所,可张贵妃破例在华屏宫开辟了一间最大的屋子,供他日常起居住宿。
今夜柳春佳是头一次见到这么落魄,被吓破了胆的袁白孩。
柳春佳无论说什么,他都抱着那只小黑狗不言语。
挺过了漫长的黑夜,迎来光明,柳春佳带着袁白孩坐在床角,终于等到人找来。
来人看装束是一个武将,铠甲上溅着血,脸上生了一圈络腮胡,声音粗旷,动作也鲁莽,见了柳春佳与袁白孩,他一把拉过柳春佳,重欲的眼神在柳春佳身上打量。
“啧,这里还藏了这么一个美娇娘。”
“大胆!”柳春佳推开那人,怒视着他,“我乃皇上、贵妃娘娘封的牡丹贵人,你如此轻薄无礼,当心贵妃娘娘治你的罪!”
那人就没把柳春佳放在眼里,看柳春佳,就像看一只没有牙的小白兔,毫无攻击性。
他再次上前,拖过柳春佳,逼近到身前。
“你口中的贵妃娘娘,已是我们大王的人了,此时正缠绵床榻,她自身都难保,哪儿还顾得上你。”
昨夜经历张贵妃将三皇子托付于自己之事,柳春佳多少猜出宫中生变,宫中之主极有可能遭遇不测,她有想过逃,可很快认清了当下局势。
无论是她撇下三皇子单独逃,还是她带上三皇子一起逃,都逃不出这皇宫的红墙高楼,天未亮,摸黑趁乱做坏事的人到处游荡搜查。
她一介女子,可能上一步走得好好的,下一步拐角就被掳去了墙角,完事后,被谁欺负都不知道。
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房内,好好藏着不出声,等着天亮即可。
张贵妃都让她别出屋,那自是知道些什么事了,柳春佳没理由去送死。
没想到天亮了,还被人给扣住。
就在对方扯落柳春佳腰带之时,袁白孩忽然冲着那人撞去,一头撞在了对方肚子上。
柳春佳初见袁白孩时,他才九岁,不长个头,连柳春佳都比他高一头,现在他十岁,个头还是没怎么长过,连撞人,也只是撞在那人的肚子上。
坚硬厚重的铠甲抵挡住袭击,反扎得袁白孩脑门发疼。
柳春佳惊于三皇子竟为了保护自己,跑去撞那武生。
“你这小畜生。”武生松开柳春佳,从腰间拔出泛亮闪光的剑,轻易捉住了袁白孩,恐吓道,“我今天要剥了你的皮,剁了你的骨。”
手中小黑狗摔落掉地,连连凄声惨叫。
举刀刺向袁白孩时,外面有道声音制止了那武生。
“二弟,莫要冲动,不要与一个小孩计较。”
走进来的,同样是身穿盔甲,身染鲜血的威猛男子,皮肤黝黑发亮,丑陋如只田间臭□□。
那人及时出现,抢去了刺向袁白孩的刀。
后来柳春佳才知,那位想轻薄自己的武生名叫丘上恩,救下他们的,是丘上恩的三弟丘远明,他们的大哥丘长山是先皇后幼时的玩伴。
丘家三兄弟是民间草莽土匪,占据了几个山头,做些杀人越货的带血买卖,早几年就筹集了兵马,有意谋反,想自个儿当皇帝,听说先皇后服毒自尽,丘长山为了儿时青梅,一怒为红颜,决定在夜深时攻入皇宫。
他们三兄弟带兵出发前,一同碰杯喝了血酒,对天起誓,做好了起义不成,那就同日死的豪言。
料他们没想到,真能成功杀入宫中,一举夺了这狗皇帝的命。
也是很久以后,柳春佳才知那夜匪寇攻入宫中时,张贵妃正同先皇在华屏宫玩猫抓老鼠的游戏。
蒙着眼的先皇被丘长山一刀挥向脖间,当场毙命。
丘长山拎着那把带血的宝剑,一步步走向躲在墙角哭泣的张贵妃,本想一剑了结张贵妃,可张贵妃哭得梨花带雨,只穿了一身轻薄纱裙,里面什么都没穿,丘长山动了色心,手里拿着剑,脱下身上长袍,要张贵妃好好服侍他。
还命手下把袁白孩带来,让袁白孩全程旁观,张贵妃若伺候的不好,那一把杀死皇帝的剑,就会取了张贵妃与袁白孩的命。
为了活命,张贵妃不得不屈服丘长山。
张贵妃把丘长山服侍得舒舒服服后,成功让丘长山同意,将袁白孩带离别处,而带去的地方就是柳春佳的住处,张贵妃要柳春佳保护袁白孩。
可想经此一事,袁白孩的心中蒙上了多大阴霾,父皇被贼寇刺死,母妃沦为贼寇战利品,而他,在经历几天混乱后,被囚禁在宫中的鹅冬苑。
一同囚禁的,有他的贴身太监小东、柳春佳,还有那只被吓得半死不活的黑狗咪咪。
鹅冬苑是宫里的冷宫,偏僻,日光少。
院中杂草丛生,虫蚁遍地,墙壁褪色起壳,瓦片掉了半数,住进冷宫的当日就下了一场雨,漏了大半的屋。
柳春佳抱着袁白孩,袁白孩抱着那只快死去的小黑狗,蜷缩在冰冷发霉的墙角,躲着这场避不开的疾雨。
“大姐,咪咪快死了。”袁白孩一下就哭出了声。
父皇死的时候,他没哭。
母妃受辱的时候,他没哭。
他被母妃推给柳春佳时,他没哭。
可看到那只从小养着的狗要死了,他哭了,且放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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