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东在瑶池轩外守了几日,大约摸清发生了什么事。
向袁白孩回禀时,小东就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了。
这事,说正常也正常,说难受也是真难受,柳春佳愿意倒好,可柳春佳就是不愿意,每次去瑶池轩,她都是苦着一张脸,出了瑶池轩,她就哭丧了一张脸。
袁白孩见小东吞吞吐吐,手指捅了他好几下,催促道:“你说啊。”
小东想说,可就是说不出口,扭捏吞吐了一阵,在袁白孩的再三催促下,他趴在袁白孩耳边,把事情说了出来。
袁白孩大惊失色,满眼不信。
小东没有肯定说一定是真的。
“兴许是奴才理解错了,三皇子就当没听过奴才方才说的胡话,三皇子快用膳,菜要是凉了,那还要热一遍。”小东把装有鸡肉的菜盘,往袁白孩面前挪了挪。
没有柳春佳的付出,哪儿有如今这么好的吃食。
小东同情归同情柳春佳的遭遇,但也打从心底感谢她的付出,能让袁白孩吃上肉,正是长身体的年纪,缺了肉,少了菜,这个头和脑子都会发育缓慢。
从小东把真相告诉给袁白孩之后,袁白孩就一直处于默默不语中,那盘鸡肉被小东端得离近了些,一下就触怒了袁白孩。
他挥手推开了那盘鸡肉。
皮脂泛油的嫩鸡肉掀翻在地,盘子碎成一块块,鸡肉四溅散落。
这是小东服侍袁白孩这么长时间以来,头一回见他生这么大的气,他父皇被杀,母妃被仇人所占,他也只是没出息地哭,从没生气要报复。
如今只是告诉他,柳春佳被迫委身怡王殿下,才换得他的好日好食,他就这般激昂,打翻了这些来之不易的食物。
“哎呦,三皇子,你撒什么气。”小东弯腰拾起那些鸡肉,拍去上面的尘土。
袁白孩见小东把那些鸡肉捡了起来,他抢过小东手里的鸡肉,厌恶的往地上摔去,大叫道:“我不吃了,不吃了——”
不仅不吃这些鸡肉,袁白孩还拿手指去扣喉咙,做出呕吐状,妄图想把上一顿吃的肉扣出来。
小东一把搂过袁白孩,气到伤心处,哭道:“这是造了什么孽,三皇子。”
听小东哭,袁白孩也哭,两人哭成一片,闹成一团。
等柳春佳从瑶池轩回到鹅冬苑,那些砸碎的瓦片与滚落的鸡肉,已被小东扫净了,袁白孩恢复了平静,看不出他的异样,也看不出小东的异样。
两人商量好了,绝口不提此事,提了,柳春佳难堪伤心,戳她的伤口,她都自尽死过一次了,这事要铺开摊在表面上讲,让大家伙都知道,难保她不会再想不开。
救一次也许成,可她若是铁了心要死,他们二回就不一定能救得成。
最好就是不提,当作这事就没发生过。
柳春佳回到鹅冬苑,袁白孩还是照常唤她为大姐,只是比平时更添关心。
夜烛灯下,柳春佳为袁白孩铺好床,道:“三皇子,你安心歇息,今晚奴婢值夜,你有事尽管吩咐奴婢。”
离床十步远,有一张尚未展开的被褥。
柳春佳为袁白孩铺好床,就去把放在地上的被褥打开,无论春夏秋冬,在鹅冬苑里,柳春佳和小东都是轮流打地铺为袁白孩守夜,双日为柳春佳,单日为小东。
“大姐。”袁白孩沿着床边坐下,对只留一个背影的柳春佳说道,“终有一日,我能踏出鹅冬苑,恢复自由身吗?”
柳春佳抖了抖枕头上沾的灰,转过身对袁白孩说道:“会的,三皇子。”
“我不仅要恢复自由身,我还要……”
“还要如何?”柳春佳倒想听听他的伟大抱负。
自先皇被杀,袁白孩遭了囚禁,他没有展现出丝毫的雄心抱负,也从未想过要报仇,如一只藏在泥地里的老鼠,稍有风吹草动就吓破胆,要躲在人的身后才会暂得安宁。
现在忽而想求自由身,这需耗不小勇气。
“我还要……”袁白孩说到一半,不往下说了。
他翻身一躺,睡在了床上,说道:“时候不早了,大姐,我要就寝了。”
“好。”柳春佳在展开的地铺上躺下,说道,“奴婢也入睡了。”
房内只留一盏蜡烛,微弱烛火闪烁,袁白孩平躺在床上,侧身转脸看向盖上被子闭上眼的柳春佳,心道若有一日,我能踏出鹅冬苑,恢复自由身,我一定娶大姐做正妃。
两个月后,柳春佳无故呕吐,以为是吃错了食物,捣了些酸果子汁喝下,胃里的翻涌才勉强平息。
这被贤妃看在眼里,怀疑柳春佳有孕,怀上了丘上恩的骨肉。
这可不行。
柳春佳一旦有孕,丘上恩定会将她夺走,到时袁白孩没了倚丈,独自在深宫中,定是活不长久。
要想袁白孩平平安安活下去,那就得让柳春佳留在袁白孩身边,才能让丘上恩对袁白孩网开一面。
贤妃遂找来一副药效强劲的堕胎药,让下人小心熬好,命珠儿端给柳春佳喝。
那药味极浓,闻着都苦,柳春佳推脱自己身体无碍,多谢贤妃娘娘的牵挂施药。
贤妃道:“你还是喝吧,不然等几个月后大了肚子,那犯的就是死罪,罪当乱棍打死,小命呜呼。”
也是这时,从贤妃的话中,柳春佳明白了自己已孕。
贤妃搭上柳春佳的手,亲昵拍着,如同母亲对女儿那般细心叮咛,“趁着月份小,喝了这碗汤药还有得补救,要是再拖下去,用药都清不干净,必须得用脚踹了,到时你痛苦,本宫也跟着痛苦。”
说着,贤妃落了几滴鳄鱼泪。
“娘娘,别哭,你诞下小公主后,身子本就弱,再哭就伤身了。”珠儿拿出手绢,为贤妃拭起脸上的泪。
这种情况下,柳春佳不喝也得喝。
她也不能不喝,不喝就怀上了丘上恩的孽种,那她还不如死,她宁可死,都不要怀上这孽种。
“娘娘,奴婢马上喝。”柳春佳端起那碗黑沉沉散发苦味的药,闭紧眼皱眉一饮而尽。
苦,真是苦。
舌尖都苦麻了。
见柳春佳饮下那碗堕胎药,贤妃脸上带着苦楚,心里松了一口气,巨石终于落了地。
她对柳春佳称赞,“真是一个好姑娘,你放心,本宫不会亏待你,日后一定把你当亲生女儿疼。”
还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柳春佳就见红了,贴身穿的白裤被鲜血浸湿,小腹伴随阵阵疼痛。
那疼痛从轻到重,柳春佳被疼得捂住肚子在地上打滚喊叫,发出声声求救。
“娘娘,奴、奴婢好疼,求你救救奴婢。”
贤妃看在眼里,对她无力施救。
就是要疼,肚子里的孽种才断得了根,这是一个痛苦的过程,柳春佳只能忍受。
珠儿拉上贤妃的手,说道:“娘娘,柳姑娘在地上滚来滚去,小心弄脏你的衣裙,娘娘不如出去赏花,换一换心情。”
“甚好。”贤妃应了珠儿,随珠儿一同走出屋子。
柳春佳趴在冷透骨的地砖上,望着贤妃背影渐渐远去,她满头汗粒,喘气一声比一声虚弱,抬起手想求贤妃救自己一命,然而贤妃在视线中逐渐远去,她的手最终只握住了一团空气。
珠儿站在门外,合拢了双门,柳春佳在绝望中,等来了自己的黑暗。
小腹钻心的疼痛让柳春佳错觉自己快死了,怀疑贤妃给的不是堕胎药,而是穿肠致死的毒药。
“娘亲……”濒临死亡之时,柳春佳虚弱叫起了娘。
自进宫后,经历了宫变,柳春佳再没见过自己的爹娘,她与袁白孩囚禁在鹅冬苑,未能寄书信去宫外捎给爹娘保平安,而远在宫外的爹娘也未托人来书信,即使解了禁足,她可自由出入鹅冬苑,但无法迈出宫门。
恐怕在爹娘的心里,她这个女儿早已命丧黄泉。
这样也好,免了牵挂。
腹中的疼痛在持续,柳春佳躺在发寒的地砖上不再挣扎,她等待着能见到孟婆为自己端上汤药。
再醒来时,柳春佳仍是躺在瑶池轩,门窗外的天色暗了许多,一觉好像从清晨到了黄昏,她被遗忘在时间线的边缘。
柳春佳拖着带血的下半身向前爬了爬,地上滑行带出两道血痕,她觉得没那么疼痛了,撑着双手从地上摇摇晃晃站起身,脸色苍白地打开了门。
果然已近傍晚,暮色的天际有一群鸟儿盘旋低飞,瑶池轩空无一人,丫鬟太监等人都被贤妃驱散,任由柳春佳在屋内大喊大叫,不管其生死。
柳春佳拖着虚弱的身子,迈过瑶池轩不低的门槛,走了出去。
还好天色已暗,宫人们少了许多,即便提着灯迎面与柳春佳碰上,晃眼间也看不出她有何异样。
柳春佳紧着步子往鹅冬苑赶,想回鹅冬苑把这身带血的衣裙换下。走累了,她就扶在墙上歇息片刻,喘口气继续往鹅冬苑走。
走到半道上,宫道上来了一个辇车。
柳春佳打远就看出了那架辇车不是后宫妃嫔所用,像是皇亲王爷所用,担心会是丘上恩这个混球坐在辇车里,为了躲避,柳春佳早早就跪在了路边,将头埋得低低的。
只等辇车一过,柳春佳就站起来继续往鹅冬苑走。
可就在辇车快临近柳春佳时,柳春佳突感气血不佳,脑袋头晕目眩,如遭棒槌敲打。
眼一闭,身一倒,骨头变软不争气趴倒在地。
她尚有意识,听见跟随在辇车旁的太监厉声说道:“来人啊,把这人拖走,别挡了楚王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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