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长风呼啸而起,把回廊下的红色宫灯吹得摇摇晃晃,今日的罗刹国,虽然没有阳光的照耀,却在盏盏朱红色玲珑彩绘灯的照耀下,显露出几分喜庆的氛围来。
绿夭听说,空桑的赤族以红色为尊,族中少女,多爱穿着红色服饰,而这位西荒的郡主,也是极喜爱红色的,所以尊主在她到来之前,命宫人撤换了廊下所有的白色灯笼,一律换成了郡主喜欢的红色。
绿夭推开殿门,命令宫人们把一道道菜肴都放置在桌上。随后她走到内殿门前,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郡主,用膳时辰到了。”
没有得到回复,绿夭只能大着胆子推门进去,却发现那位西荒的郡主,正坐在床沿边怔怔地发着呆。自午时接到她以来,这位郡主就一直是闷闷不乐的样子,甚至于可以说,没有丝毫的神采,看上去就如同魂灵被抽离了一般。
绿夭虽然只是一个宫女,但她也看得出,这位郡主,并不愿意嫁到这里来。不过也是,终日见不到阳光的地方,委实不适合这位明媚而艳丽的少女。
“郡主……请移步用膳。”绿夭再一次出声邀请。
可那位满脸失落的少女只是淡淡说了句:“我不饿,撤下吧。”
绿夭摇摇头,一挥手,宫人们就陆续把菜肴呈了上来,一阵阵孜然和烤肉的香味扑鼻而来,充满了整个房间。
“郡主长途跋涉,舟车劳顿,想必身累体乏,尊主特意嘱咐我们,给郡主准备了几道开胃的小菜。郡主请过目。”
朱颜抬眼望去,只见桌上陈列的都是西荒的特色菜肴,手抓肉,羊肉串,椒麻鸡,色泽诱人,香味扑鼻,一看就是上等的厨师做的,并不比炎风楼的师傅差。
看到平日里最喜欢的菜色,朱颜只是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我吃不下,你们把这些都撤了吧。”
绿夭见朱颜再次拒绝,无奈之下便欲招呼宫人撤下菜肴,却听到一声低沉而不悦的声音自殿门口传来:“慢着……”
绿夭吓得立即跪下身去,只见那个黑衣男子已快步迈进殿内,眉目冰寒,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尊主……”绿夭惶恐低下头去。
他看了眼桌上丰盛的菜肴,收起脸上轻微的怒色,只平静地说了一句:“郡主奔波劳累,不喜荤食,换些清淡的素食和水果来吧。”
“是……”绿夭不敢怠慢,连忙吩咐宫人把桌上的菜肴都撤下。
镜殇看向坐在床榻上的空桑少女,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心急?等不到她来到这里就去空桑境内接她。而当他看着车帘被掀开,她被侍从搀扶着从马车上下来的那一瞬间,他忽然觉得呼吸一滞,因为这位西荒的郡主,就如画像中所描绘的一般,明丽而娇艳,就如同万年前云荒大陆晴空上的一轮红日,一下子照亮了他的心。
此时眼前的少女,默默地坐在床榻上,听到他说话的声音,却连头都没有抬起来。
从第一眼见她时,镜殇就看得出,这位少女,像是并不愿意嫁给他,她的眉眼,虽如秋水盈波,却总是含着无边的愁绪,即使身着艳丽的红装,也难掩神情中的绝望和痛楚。一开始他以为她只是奔波疲累,再加上离乡之苦,多少有些不习惯。可现在再见她时,他发现这种难以言说的痛苦,深深地埋在她的心底深处,就像是种子一般生根发芽,把她整个人紧紧缠绕,裹挟着她卷入绝望而悲伤的漩涡中。
是什么?让这个原本如花朵般的少女变成了这般模样?是空桑帝君的无理指婚吗?或许,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她……早已爱上了别人。
短短的瞬间,镜殇的心中,已转过千百个念头,他忽然觉得一切变得有意思起来,嘴角不知不觉地扬起了玩味的笑容。
他走到那少女跟前,微微俯下身来看着她,“朱颜郡主,刚才匆匆一会,没来得及介绍,我就是罗刹国的国主,镜殇,也是你未来的夫君。”
眼前的红衣女子并没有抬起头来,可说到“夫君”两个字,镜殇明显地感觉到,那个少女眼中的神采,又黯上了几分。
他装作没有看见,仍然笑意吟吟地看着她,“既然我们以后要成为夫妻,那就不要那么见外了,你看,我该叫你什么呢?我虚长你几岁,不如叫颜儿……好吗?”
颜儿……朱颜一下子愣住了。那声亲切的叫唤,那个熟悉的声音,藏在她的心坎里,埋在她的记忆里,她想要拼命忘记,不愿再记起的声音,就这样,穿越过万水千山,穿越过时光和岁月的尘埃,顽固而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一时之间,悲伤的心潮翻涌而上,朱颜却不敢显露一分,拼命压制住几欲夺眶而出的泪水,牙齿几乎咬破了下唇,半晌后,她才沙哑着声音轻轻地说了一句:“叫我朱颜就好了……”
镜殇笑了笑,“太过生分,郡主若不嫌弃,我叫你阿颜吧……”说罢,他用不容抗拒的眼神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回答。
朱颜抬起头来,正和镜殇的目光撞在一起,她窘迫地低下头去,这男子的眼光,怎么如此炙热,毫无任何掩饰直直地看着她,和那个人如月光般清冷而绝尘的目色……完全不同。
想到了那个人,朱颜只觉得心又痛了起来,怎么办?要怎么才能不想他?她已经嫁人了,不能再想他了。既然已经决定了,就再也不能回去了。他们两个……今生缘分已尽……
朱颜强压下内心的哀楚,礼貌回了一句,“国主喜欢的话,就叫我阿颜吧。”
镜殇看着她忧伤的容颜,疏离的眼神,也不再多言,只淡淡说了句,“好的,那我就不打扰你了,阿颜。”
他转身拂袖离开,走到门前的时候突然止住身形,柔声道:“阿颜,下次见面的时候,我希望你能叫我的名字——镜殇。”
静谧而悠远的夜空之上,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鸟鸣声,一只白羽蓝睛的巨鸟拍拍翅膀,从半空中俯冲下来,一下子跌落在地上,狼狈化成了少年的形状。而鸟背上的白衣男子,也在一瞬间跳下鸟背,手心中聚起一道银光,毫不犹豫打在了躺在地上的少年身上。
“小影子,不要给我输灵力了,我真的飞不动了,我们休息一下吧。”重明脸色憔悴,大口喘着气道。
时影皱起双眉,果断地摇了摇头,“不行,还有一大段路,我们不能停。”
他看了看重明疲累的样子,无奈叹息道:“那这样,你休息片刻,我先行一步,之后你再赶过来吧。”说罢便想转身离去。
重明叫住他:“小影子,我们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半分休息,一刻不停地赶路了,就算你是仙骨奇骼,就算我是万年神鸟,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啊!”
时影的脚步停了停,却没转过身来。
重明见说不动他,勉强爬起身来,走到他跟前张开双臂拦着他。
“小影子,这样,听我的,我们休息一晚,明天再赶路,我保证,我能飞得比今天更快,你的灵力也能更充沛,我们肯定能把休息的时间追回来。”
时影踌躇了片刻,最终勉强地点了点头。
………
夜空辽阔无垠,星光洒落山野。隐秘而深远的密林间,悄悄亮起一堆明亮的火光,重明衔来些树枝,生起火来,它看了一眼一旁闭眼而坐的白衣男子,无奈摇了摇头。
“小影子,你不用担心,我们一定来得及救回小颜儿。”
白衣男子仍然闭着眼,没有任何的反应。
重明叹一口气,在火堆上架起树枝,娴熟地烤起鱼来,焦香的味道顺着山风,扑鼻而来。
“哎,可饿死老夫了!再不吃点,我可真的不行了啊。”说罢便拿起架上烤熟的河鱼,几口就吞咽入肚。
时影闭着双眼,忽然闻到鼻尖下传来阵阵香味,他睁开眼来,原来是重明把烤熟的另一条鱼伸到了他脸前。
“小影子,你也饿了吧,吃一点……”
时影毫不理会,再一次闭上了双眼。
重明摇摇头,嘴里咕哝着:“你厉害你厉害,都成活死人了,不吃一点东西的,我看你后面怎么撑得住?怎么和那个罗刹鬼王抢小颜儿?”
讲到罗刹鬼王,重明一时兴起,便半开玩笑道:“小影子,你可知道,本来以为罗刹国的人都是形容可怖,如鬼魅般丑陋,没想到那个罗刹鬼王,看到过的人皆说,是一个世间难见的美男子,风姿飒爽,英武俊秀。你说,我们小颜儿会不会看上他呀……毕竟他们两个……现在正日日相对……”
重明说的兴起,还想再说,却看见眼前之人猛地睁开眼睛来,眼中光芒咄咄逼人。
重明看着他凶狠的样子,吓得立即住了嘴,不敢再说下去。
时影紧紧绷着脸,语气冰冷如霜:“那个罗刹鬼王……他若是敢碰颜儿一下,我就让他灰飞烟灭,尸骨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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