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旧事

时含宇答应了一声,两人就这么并肩往里走去。

傍晚的片场比午后多了几分活气,群演们结队领盒饭,布景处反倒空荡,只剩三两人围着摄影机低声讨论。

隔着几十米远时含宇就看见了张映文。与季若晨那破破烂烂的戏服不同,他身上的戏服称得上华贵繁重,通体黑色,布满金色和红色的纹样,的确像是千年前帝王的模样。看起来一如既往地和旁人疏离,倒是蛮适合演阴鸷帝王的,他内心蛐蛐道。刚才季若晨跟他科普了这部剧的剧情,如今看到张映文的装扮,他倒是有点理解选角导演为什么要把这两个人凑一块儿了,外形上的确是合适得很。

张映文本就是个话少的人。儿时他时常不知道该怎么和他搭话,就是搭上话了也多半只会收获几句礼貌简短的应答。久而久之,他们之间除了工作几乎不再私下交流。看起来朝夕相处的那几年,也只算是客气的同事。张映文早早出国后连工作上的交流都几乎消失。

也正因如此,张映文对于季若晨的那些若有若无的关注才格外引人注目。

走过去的这段不远不近的路上,时含宇居然在想究竟该如何和张映文打招呼。他们毕竟太久没见,久到上次见面只是一年多前隔着某个平台举办的盛典遥遥一望,他已经想不起来,上一次他们交谈用的是什么开场了。

他近来似乎格外易感于这些琐碎情绪,这些事以往他在脑子里都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今天却反倒缠住了他,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连和张映文打个招呼都要纠结起来。

时含宇摇摇头,正暗自嘲弄,却冷不防撞上张映文投来的目光。

对方不闪不避,只轻微颔首示意。这么一来,刚才那些无谓的的纠结与惆怅刹那消散大半——也许消散了,也许还剩下许多潜入了更深处。

张映文的眼神从他们身上淡淡扫过,并没有过多停留,便低下头告知导演他们已到。见主创们都回过头来,季若晨一边迈大了步伐快速靠近,一边出声问好,时含宇也跟着寒暄。

不多时,张映文借着要卸妆先一步离开,剩下几人则各自驱车前往酒店。

这儿的酒店虽严格来说算是农家乐,布景却一点也不含糊,青石黛瓦,雕梁画栋,门口的灯笼上都是精美的图案。

时含宇四处张望,季若晨在一旁介绍。

这家酒店实际上也是很多小剧组的取景地,某创造了爆梗的小短剧就在这里取过景,因此多多少少也吸引了些许游客前来,酒店经费一充足,又想捧这饭碗,干脆又修缮了一番,花了大功夫做了这些灯笼,据说还请了几位本省大师作画,颇费了一番心思。

酒店中心的花园里设置了戏台。导演们倒是很雅致,居然还请了几位老师演了出《琼林宴·问樵》。酒店一共三层,站在顶层观看,倒是有些像电视剧里演的看戏桥段。

当然时含宇作为一个没怎么认真学习过,艺术造诣也不高的人,不会知道这出戏的名字,还是导演忍不住跟他讲解的。

直到现在——时含宇求助地看了身旁的季若晨一眼,却遭到了对方的无视——导演还在继续,底下的几位京剧艺术家都开唱了也没有停下的意思。

时含宇内心虽觉得这导演实则附庸风雅,一声声应和倒也不算敷衍。

导演讲到兴头上,还邀请他客串个不太要紧的角色,时含宇连忙答应下来。他虽然算是科班毕业,这些年也拍过些网剧,但也没有多少水花,演技还被来回审判了几次。虽说也算是有进步,但一开始影响太差,能接到的资源也越来越少。他知道这是导演看季若晨面子了,也就干脆承了这份情。

酒过三巡,楼下的戏正演到向阎王爷诉冤,张映文才珊珊来迟。

他已经换下戏服,衬衫干净利落,整个人显得格外清冷。席间静了一瞬,随即有人笑着招呼:“张老师来了?”话音里带着几分殷勤,桌上很快附和几声笑,举杯的动作一齐朝他递过去。场面看似热络,却过于整齐,反倒显得有些刻意。

张映文点点头,神色不改,径直坐下,似乎没把外面蒸腾的热气带进来一丝一毫。

季若晨原本侧身坐着看向窗外,眼眸在他进来的那刻微微颤动,但终究没有正眼看他,片刻后便重新一错不错地盯着楼下的戏台。

导演们慢慢也有些醉意了,在桌上便开始侃侃而谈起来,不多时还和制片人吵闹,仔细一听是在争论剧集后面的剧情安排。

终于摆脱导演的倾情讲解,时含宇偷偷松了口气,也侧过身去。

刚一转身,就对上了季若晨揶揄的目光,在酒气熏陶下氤氲的双眼闪着细碎的光,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时含宇看得出来,此刻,他的心情其实很好。

这个剧组,起码从表面上,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导演喝多了唯一的爱好也就是拉着人聊大天。

这也许是季若晨难得的安生时光。

时含宇也是醉迷糊了,到最后竟然拉着张映文问东问西。张映文倒也不躲,竟然一句不落地答应着。

季若晨见这两个人居然混在一块儿,多少也是有些惊奇,不过他实在不想多看,干脆自己走到角落,望着天空发起呆来。

不多时就到了散场的时候。

酒店外早有成排的车等候,一行许多人陆陆续续坐上了前往住处的车。

季若晨看看手机,此时也刚九点半。

他看了看酒店外面的街道,似乎在寻找什么,可惜没有找到。看着挂在自己肩膀上的时含宇,他无奈叹了口气,酒量差还嗜酒可真不是什么好习惯。

不过也不算白喝,今晚这一遭,多少是能短期内有些工作了。演戏的事,自己在一旁看着,总会比之前进步一些。

车已经停满了整条街道,他们二人慢慢走着,还有身后不远处默默跟着的张映文。

季若晨喝了不少酒,其实也有些晕晕乎乎,只好看着地面的砖,努力调整着走直线。

忽然,肩上的人猛地动了一下,挂在他肩膀上的手臂也瞬间勒紧。

季若晨似有所觉,却没有立刻抬头,视线死死锁在脚下破碎的地砖缝里。

他知道他看到了什么。

天色已晚,远处人烟稀少的街道上,小饭馆陆续打烊。不断有人退出店门,上锁或者放下卷帘门。

夜风带着炭火与油烟味,酒店门口依旧热闹,车门声、叫喊声、酒后的笑语混在一起。可在这一片喧哗下,街道另一头却传来一阵零碎的动静——卷帘门哐然落下、锁扣“咔哒”合拢。落锁的声音被风裹着,清晰得不合时宜。

一家面馆的外面,一个清癯的男子合上了玻璃门,正在上锁。

那是一个他们都无比熟悉的背影,是他们这些年,找过的这么多人当中,最像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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