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Anthony:
好久没有联系,最近怎么样?
前几周,我又去了一次西班牙,巴塞罗那的天气不好,但我总想看看圣家族大教堂,因为那是我们约定的地方。
只可惜近期雨雪天气,在旅馆等了好几天,但依旧没有机会,只能放弃这次写生。
你说过,波盖利亚集市的火腿和长棍不错,所以这次我先去打个点,顺便换两张在圣家堂教堂旁买的明信片。
下次回信的时候一并寄给你。
Luke Liang
梁思齐落笔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正好凌晨十二点。他靠在旅馆的旧沙发上,面前的是一封刚刚拆了的牛皮信封。
他盯了一会儿,像在犹豫什么,最后还是封上了边儿。
“57。”
梁思齐自顾自说了一句。
这是他给Anthony的信件总数。
认识的三个月时间里,包括明信片,满打满算是这些数量。
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但在这第57封的当口,梁思齐最后也没把“见一面”这句话写上去。
怎么说呢,顾着搞文艺的酸唧唧青年,似乎都有这个毛病。隔着东西两区的时差,脑子纯得跟上世纪初谈恋爱似的。
不见面,用书信暧昧就够了。
但他和Anthony都在葡萄牙。
不搞文艺,不酸唧唧。
没有时差,脑子不纯,恋爱刚分。
但也见不着面。
等戳了印章,窗外的寒风又开始使劲儿,跟着吱嘎的老式时钟,梁思齐点上一支烟,靠在窗侧,看着烟雾氤氲升起,火星明灭。
这样的鬼天气,成了今年冬天巴塞罗那的常客。
不过对梁思齐来说,这样的天气不可能说喜欢,也谈不上讨厌。
顶多出行麻烦点。
毕竟他一背包客,没什么好感受的。
梁思齐盯着窗外的大雪看了会儿,直起身,他的长腿跨过行李箱,收拾起一地的画架和颜料,陈旧的都卷了边儿。这些画料有之前朋友送的,也有在市场淘的,葡萄牙这里华人画家不多,但也算有个圈子。
这样就足够了。
平日里一起出去写生,赚口饭吃,也挺好。
不过。
现在出去写生又有一个新目的。
——寄送明信片。
合拍的笔友总是难得,况且梁思齐刚分手几个月,出门就不是单纯写生这么简单了。每到一个地方,他就会买两张明信片,一张自己的,另一张给Anthony。
“航班都取消了,要不再留一个晚上?”
离开的时候,小旅店的胖老板皱着眉,指指窗外,意思现在大雪天,劝梁思齐晚几天再走,他这里可以打折。紧接着,老板又咕哝了几句,是听不太懂的地方话。
“不回去就耽误事了。”梁思齐一边嚼着口香糖,一边回答。
他的个子很高,薄瘦的身材穿了件白色衬衣,倾身在退房单子上签字的时候,皮肤被暖黄色的烛火衬着,显出不近常人的苍白。
看着这个清秀好看的年轻人,老板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就在这时,他冷不丁听到梁思齐说:“邮局怎么走?”
老板一愣:“那边,往那边走。”
“绕过广场吗?”
“对,右转就有一家。”
“多谢。”
寄完明信片后,梁思齐没再回宾馆,带着行李往火车站的方向走去。
冬天再怎么冷,雪再怎么下,梁思齐永远都是一件黑色的长款风衣,这里的人都喜欢穿这类的衣服,因为不用怎么打伞。
等拉起领子和帽子后,他就可以罩着下巴,顺便把侧脸埋在领子里。
暖和。
不过即便这样,雨雪顺着发梢落下的时候,还是泅湿了一大片,雨水顺着发丝落下,映进了他浅灰的眸子里。
梁思齐低头进了售票处。
“下午五点,马德里。”他拍了拍身上的雪珠。
“不好意思先生,已经卖完了。”
“六点半的那一班呢?”
“可能会取消,先生,因为天气原因。”
梁思齐这才抬起头看售票员:“今晚还能走吗?”
不知为何,他十分地不开心,连着语气都挺淡,只差直接表现在脸上。
售票员隔着玻璃看他了一眼,对着麦说:“晚上十一点,还有一班。”
梁思齐没吭声。
“这可不怪我,先生。”售票员用余光瞥了眼梁思齐的穿着,“只有一等座的票。”
听着话里的意思,梁思齐笑了:“就这班。”
梁思齐面无表情地拿了车票。
他不笑或者没表情的样子,谈不上冷恹,但也不算亲近。
说到底,这几年漂泊下来,见得人多了,处的事儿杂了,身上的年轻劲儿就散了。
因此即便在嘈杂熙攘的售票大厅,只要他往那一站,就被天然地划分出了什么,隔出了一块地。
*
巴塞罗那的冬天并不好过,但这样的雪天少见。
雨水混着雪珠,稀稀拉拉地从房檐上、或者任何一处带着边儿的屋角落下来,打湿了整一个城市。
也包括了候车大厅。
风跟着像是结了冰儿一样,透过青绿色的铁框往里吹,呜呜的,打在车站显示屏幕上。
22:00,马德里,一等座。
梁思齐拿票进站后,直接进了一家看上去比较高档的咖啡bar,门口的菜单扫了一眼,还是做葡萄牙菜的。
梁思齐点了单:“一杯浓缩,烤鸡肉三明治。”
“烤鸡肉没了,烟熏肉行吗。”老板隔着玻璃敲了敲,“要不就francesinha,你不着急就坐会儿。那里还有些纪念品杯子和水晶球。”
“不爱吃那个。”
没分手那阵子,天天在那个人的店里吃这个。
“那来个Blolo Rei?国王蛋糕也就这段时间有……”
“烟熏肉。”
“也是,你们这些不习惯那个,酱汁又酸又没味儿,还得当成个牛排切来切去……”
后面的话梁思齐没听,他本来就不是能完整和别人聊天的类型,拿了烟熏肉和咖啡后窗边坐了会儿,把留给自己的那张圣家堂明信片放在了背包外侧。
就在这时,身侧不远的传来了惊呼声,紧接着,响起了大人的咒骂声和粗鲁的俚语。
被打的是一个男孩。
他砸碎了店家的纪念品,整一排的水晶球被砸得只剩碎片儿,晶莹的液体到处流淌。男孩手臂上的细密血珠顺着淌下,滴落在地上。
梁思齐自然对这些事不上心。
他瞥了眼,拿过装着咖啡和三明治的纸袋子,转身往候车室走了几步,不知为何又停了步子。
“给。”梁思齐从兜里拿掏出两张邦迪,递给正在店外哭得一抽一抽的小男孩,又拿着纸巾擦了他脸上的血污。
小男孩愣怔了几秒,才回神道了谢。
他盯着梁思齐手里的车票,渐渐停下了啜泣,似乎对他背着的画架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就这样,他们对视了十几秒。
梁思齐瞥了眼他的父母,拎起行李箱,迈开步子往回走。
就在这时,男孩忽然喊住他:“哥哥,你也是坐火车回家吗?”
梁思齐摇头:“不是。”
“那为什么去马德里?”小男孩疑惑地问。
沉默了几秒,他笑笑:“在马德里转车,就能早点回葡萄牙。”
看着小男孩疑惑的表情,梁思齐揉了揉他的脑袋,拿着打包的美式,他进了候车室,找了一处无人问津的角落后,开始安静地休息。
嘈杂,熙攘,人群。
在这一刻,成了最适合这里的白噪音。
到了距离发车前的一小时,【Delay】如期出现在屏幕上。西班牙俚语混在闷热不流通的空气中,吵醒了梁思齐。
眼底残存着没睡醒的愠意,他抬起眼,盯着电子屏看了几秒,又恢复平常的神色。
按照经验,他估摸着今晚只能留在这里,说不定得来个夜宿火车站。
其实朋友的画展也得隔个半个月,他就回去帮个忙,没什么好急的。唯一让他烦躁和牵挂的,可能是到葡萄牙的时候,Anthony的回信早该来了吧。
说来也巧,连梁思齐自己也没意料到,这年头还能在论坛上找到一个谈论舒服,又合得上眼的笔友。更令他意外的是,这位朋友也正好旅居在葡萄牙,他们不需要跨个欧亚大陆进行艰难的信件往来。
而这次梁思齐来巴塞罗那,也是因为Anthony提到了圣家族大教堂,忽然就想过来看看。
“听说那里还在修缮。”
Anthony在信里说,“等完成的时候,阳光透过这些玻璃五颜六色地照进来的样子,肯定很美。”
“你不介意,我就先去打个卡。”梁思齐在信里回复,“先给你描摹一遍。”
话虽这么说,等来巴塞罗那的时候,天气根本不允许梁思齐这样做。
相反的,那些老旧并不整洁的街道,转弯处搬迁的咖啡店,像胶片电影那样,再一次出现在眼前……
哦,他急于想走的原因,在这刻也想明白了。
和那人彻底分道扬镳的前一日,就在巴塞罗那。
老规矩,写个成年人恋爱,慢的。
每晚21:00更新,请假会说。
会和之前的风格不同,是一次比较大胆的尝试,希望能写好,不辜负宝子们的期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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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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