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歌凌将桌面散乱的文件整理整齐，又将桌子上的相框放倒，相框里的照片是两个人在橘红夕阳下的影子，但影子重叠，看不出谁是谁，也分不清是男是女，但可以确定的，其中一个肯定是她。
她打卡下班路过公司茶水间，听到里面同事的谈话。
“你还是别去和吴歌凌表白了，去了也没用，换个人喜欢吧。”
“为什么？”
“在你之前，该有多少人喜欢她，社会精英，年轻博士……数都数不过来，谁没去跟她表白？谁没有热烈追求她？送豪车，送名牌包，名牌香水什么没有？她全退回去了。这不都败下来了。”
“拒绝的理由呢？”
“她说她自己已经结婚了，孩子都三岁了。”
“结婚了？！她不是才三十岁吗？”
“这不是很正常吗？但谁也查不到她丈夫是谁，这很奇怪。”
“孩子呢？”
“孩子可以查到，而且我看到过她带孩子在公园逛，就是没看见过她丈夫。有人旁敲侧击问过她，她的回答总是‘他很忙’。”
“不会是私生的吧。”
“谁知道呢！”
吴歌凌没理会，径直走进电梯。
她生的漂亮，但性子冷，没什么朋友，稍微熟一点的人都知道她是孤儿，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有一个儿子就什么都不清楚了，不熟的人就觉得她很清高，但长相很讨异性喜欢，从头到脚没一处名牌，公司上上下下就数她最为朴素。
这座城的傍晚是好看的，橘红橘红的圆日坠，欲坠欲落，晚风携带着黄昏轻拂她的衣角。
她走在每日都要走的路上，路线已烂熟于心，每天都要与许许多多的陌生人擦肩而过，又有谁会知道这些陌生人中将来会有多少人与自己的轨道交织，有时陌生人从她身旁走过时，她会深呼吸，那人带起的风，会顺势钻进他的鼻子。
回去的路上会经过几座标志性建筑——医院，警局，超市，监狱，缉毒所，政府楼，还有废弃工地，再绕几个弯拐拐进一个巷子，那巷子就像迷宫一样弯弯绕绕，走完一个巷子，又有一个巷子也不知道拐了多少个弯，最后拐进一个死胡同，然后爬上陡峭的铁楼梯，一个正常体重的小男孩走上去都“晃晃”作响的铁楼梯，最后用钥匙很艰难的打开家门，进入一个有些潮湿的屋子里。
屋内的布置很温馨，阳台上摆满了绿植，屋内有阳光，但整体是暗的，家具也是那种红褐色的实木做的，地也是水泥地，墙也是水泥墙，没有漆，没有砖。
门一开，她的三岁大的儿子便向他飞奔而来：“妈妈回来了！奶奶！妈妈回来了！”
吴歌凌将吴落抱起来，温声温气地逗他，丝毫没有清冷感。
李素白拿着锅铲从厨房走出来，一脸慈爱地问吴歌凌：“跟你盛饭？”
吴歌凌笑着点头。
“罗淮回来了。”李素白平静地说，“他在洗澡，应该快出来了。”
吴歌凌愣了一下，将吴落放下来，异常平静地自言自语：“回来了，太好了，回来了。”
是那个让她走在路上做深呼吸的最熟悉的陌生人回来了。
李素白是吴歌凌的婆婆，婆媳关系融洽，李素白现在50多岁，但头发全白了。
卫生间的门开了，一个较为健硕，面容英朗的男人带着热气出来。
吴落躲在吴歌凌身后，又小心的探出脑袋看着罗淮。
“爸爸回来了。”吴歌凌将吴落再次抱起来，轻声地对他说。
吴落别过头，紧紧抱住吴歌凌，脸也埋在她的脖颈处，又委屈又倔强的说：“他不是我爸爸，我没有爸爸，我只有妈妈和奶奶。”
罗淮有些尴尬一笑，吴歌凌气得轻轻打了他一巴掌：“瞎说什么？”
“没事。”罗淮尴尬的安慰她，也是安慰自己，“怪我不着家。”
李素白接过吴落，让吴歌凌先去吃饭。
罗淮将上衣脱下，将绷带取下，露出几道狰狞的伤痕，这些伤痕在他小麦肤色上显得更加恐怖，吴歌凌用镊子夹着酒精棉球颤抖着、轻轻地为他擦拭着，泪水在眼里打转。
“对不起。”罗淮突然说。
“……”吴歌凌不语，她不想让他听到她颤抖的声音。
她缓了一下，说：“我知道你爱我就够了。”
房门是开的，他们是背对着房门的，吴落抱着一个棕色小熊玩偶面无表情地、静静地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将玩偶抱得更紧了些，然后转身离开。
“这次在家待多久？”吴歌凌问。
“明天就走。”
“赶早吗？”
“嗯。”
“又一次不和落落说再见？”
罗淮没有立马接话：“嗯，让他恨我，让他不要想起我，让他忘了我，这样最好。”
这一晚上，罗淮当着吴歌凌和李素白的面，将有关他的照片全部烧毁，能代表是他的东西也全烧了。
“以防万一。”他说。
他这样做，李素白是懂的，她和他经历过，还好没有发翻到那些关于他父亲的一切。
“歌凌，如果我回不来，请忘了我。”他临走前对吴歌凌说。
“你在瞎说什么？”
我怎么可能会忘了你。
李素白和吴歌凌在门口送走罗淮，在房门口的暗处，吴落抱着玩偶熊静静地看着，站了一会儿，又轻手轻脚上床假寐，眼泪不自觉滴落在枕头上。
又是一个不见太阳的下午，天空阴暗，闷热无落，在超市门口等待着吴歌凌，一个看上去有些和善的中年男人主动坐过来和他说话。
“小朋友几岁了？”
“五岁。”他面无表情撒着谎。
“你爸爸妈妈呢？”
“妈妈刚才进去了，等会儿就会出来。”
“爸爸呢？”
“我没有爸爸，从小就没。”
“他去哪了？”
“出轨了。”
“哦。”那个男人若有所思，拿出一张照片给他看，“这个人你见过吗？”
吴落扫了一眼，仍然是那样冷淡的说：“没见过。”
“落落！”吴歌凌看见吴落跟一个陌生男人谈话，紧张的跑过去将他抱起来，警惕地看着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礼貌的对她笑笑，“不好意思，女士，我看这个小孩一个人坐在这，以为他走丢了。”
吴歌凌警惕的看了他一眼，抱着吴落转身离开。
“等一下，女士。”那个人喊住她，将照片给她看，一双眼死死的盯着她的脸，“这个人认识吗？”
吴歌凌回想了一下，摇摇头说：“没印象。”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母子俩配合的很好。
刚走没两步，吴落故意问她：“爸爸今晚会过来陪我们吗？”
“不会。”
“为什么？
“他要陪他的正室，毕竟人家可是大家闺秀。”
照片上的人，她怎么可能不认识呢？那可是她朝思夜想的人啊。
李素白打开门看见了两个穿军装的男人，他们对她敬了个礼：“很遗憾……
吴歌凌听见动静，连忙从厨房快步走出来，吴落一直抱着那个玩偶熊。
那个玩偶熊，是罗淮送给他的。
生活照样，照样有日出日落，照样有人追求吴歌凌，但都毫无意外的被拒之门外。
几年之后，吴落恰好被点起来回答讨论的问题——以后想做什么。
吴若依旧面无表情，冷冷的说：“缉毒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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