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的感觉并没有那么快地传递出来,关隅低头看了一眼扎进身体里的利器,见鲜血顺着刀柄汹涌流出,他不禁蹙起了眉头。
月色之下,行凶之人黑衣蒙面,近在咫尺,手依旧握着刀柄不肯松开,关隅抬起脚就是重重的一击将其踹倒在地。
那人没有想到他受伤至此还有余力反击,没做任何防备,便捂着胸口倒在地上,隔着面罩吐出了一口鲜血。
何百忧刚才因为闹别扭,不愿跟着关隅,便独自站在了一旁远远看着。听见这番动静,他立刻赶了过来,轻松地就将余下的两名同伙掀翻在地,单脚踩着一人的背,手中则擒住另一人的双手。
正当他洋洋得意打算讨个表扬时,只听见“咚”的一声,眼中的人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没有任何支撑和缓冲,应声倒在地上。
关隅只觉得腹部传来一阵清晰无比的巨痛,在火把的映照下,依稀能看清血的颜色,那是一种极其刺目的黑,伴随而来的那种疼痛的感觉也极为陌生,是他不曾有过的体会。那是一种从血脉中滋生的疼痛,包裹着吸食着他的骨髓血肉,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然后灰飞烟灭。
他试图探查清这种感受的来源,眼前的景象却越来越模糊,眼神无法寻到焦点,意识也渐渐被什么东西从身体中剥离而去,只剩下残存的躯体……
何百忧见状,一下子慌了阵脚,二话不说就把刺客丢给萨吉的部下,一个箭步跑上前去,大声喊着军医的名字,配合着将人抬进了毡帐。
关隅被安置在床榻上,额头不断渗出冷汗,脸色苍白,嘴唇发紫,光看这副样子仿佛就能感受到他的痛苦。
随行的军医正替他检查伤势,何百忧便举着蜡烛照明,他自知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站在一旁干着急。
片刻之后,军医从床榻上站起,神情严肃,不发一言,脑海中纵有千头万绪,也不知该从何开口。
奈何何百忧是个急性子,见他这副表情心下更是着急,催促道:“军医,大人到底是什么情况,你快说啊。”
军医摇头,语气沉重,“这匕首上不仅有毒,而且恐怕还是种剧毒。”
“剧毒?那解药呢?”
“得先弄清楚是什么毒,才能对症下药。”
何百忧拉着他的手,“那你还不快弄清楚?”
“我见识有限,未曾见过这种毒,恐怕还得上医书之上翻阅才有可能找到,况且医书上也未必能有记载。”
“你这不是耽误时间吗?”
“不妨叫我的大夫瞧一瞧。”萨吉拨开帘子走进毡帐,身后还跟着三四个大夫提着药箱子。
“赞普。”何百忧用空着的一只手向他行礼。
萨吉抬手示意他不必多礼,吩咐身后的几人,“快,快替我兄弟看看伤情。”
眼瞧着几名大夫围上前去检查了一番,得出的结论却与军医别无二致。对于此毒,他们一时之间也着实摸不着头脑。
何百忧深吸一口气,说出任何人都不愿听到的残酷现实,“那我们岂不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人就这样死去?”
“死”这个字是所有人都忌讳听到的,然而这或许就是关隅的宿命。
“先别急。”知道何百忧护主心切,萨吉安慰他,“眼下还不是无路可走。只要想办法撬开那几个刺客的嘴,想必一定能知道这是什么毒,到时再寻解药,就能救活关兄弟了。”
“赞普,那些刺客现在在哪儿?”
“暂时关押在营帐内。”
“恳请赞普允许我前往审讯。”
“准。记住,动作一定要快。”
“是。”
关押刺客的营帐周围被萨吉的部下牢牢看守,任凭他们有通天的本事也插翅难逃。何百忧撩起帘子,怒气冲冲地走了进去,二话不说,上来先给了三人一人一击重锤,以解心头只恨。那三人被拷着手链脚链缠在大树般粗的柱子上,无力还手,只能默默挨着。
何百忧揉了揉因为用力过猛而有些发疼的手腕,这才沉下气来说道:“放心,我不是来杀你们的,相反,我是来给你们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为首的那人自暴自弃地撇着头不去看他,对他说的话提不起一点儿兴趣,而跟在他身旁的两个小弟却瞪大了双眼,找到了一丝生的希望。
“只要你们告诉我,匕首上抹的是什么毒,把解药拿出来,我就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
话音刚落,那头领就吐掉嘴里被何百忧打出一口的鲜血,用舌苔厚重的舌尖舔去沾在嘴角上的血迹,像是要开口的样子。谁料他做完这动作,重新紧闭上双唇,连个响都没发出来。
何百忧到底不是吃素的,面对对方的挑衅,他也省了好声好气同他商量的力气,直接抄起手边的烙铁,扒开他的衣服,就要往胸口烫去。
滚烫发红的烙铁接触到皮肤的瞬间滋滋作响,发出一阵烧焦的气味,咬得再紧的牙关在面对疼痛时也只得松开,爆发出一阵哀嚎。
何百忧此时已经红了眼,不为所动,手上的力气甚至还加重了三分。等他在心里一直默数到三十,这才松了手收起烙铁,重新丢回炉子中,拍了拍手上沾到的灰尘,语气充满挑衅的意味,“舍得开口了?”
那人发出牛叫般的喘息,胸口上下剧烈起伏,龇牙咧嘴,面部扭曲,袒露的胸口处皮肤和血肉已经模糊不堪。
“还不打算说?”见他没反应,何百忧揉了揉手腕,“行,那接着烙。”
见囚犯仍是一言不发,他作势又要抄起烙铁,没有心慈手软放他一马的意思,更不单纯是嘴上威胁。可即便如此,那人也没慌了神,始终保持沉默。
最后还是他身边跟着的手下看不下去了,生怕自己就是下一个而瑟瑟发抖地劝他,“大哥,你快说吧。”
“是啊,大哥!”
两人的呼唤此起彼伏,他们围着柱子而坐,能清晰地看到彼此的样子和举动。他们不仅担心自己的大哥,更担心同样的事情会在自己身上重演,这等酷刑恐怕会要了他们的命。
“大哥,再这样下去是要没命的。”
“大哥!”
只是无论那两人再怎么喊,他们的大哥始终如同老僧入定一般,对耳边的话语置若罔闻。他重新闭上双眼,试图平复伤口带来的疼痛,却久久难以恢复平静。
何百忧冷哼一声,不再管他,转而将目光投向了他身边的小弟。
和何百忧对上双眼,小弟紧抿双唇,意识到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赶紧用胳膊肘扒拉着大哥,锁链因为晃动被弄出哐哐的噪声,听得人心烦。
“大哥,大哥救我,大哥,救命啊。”
他口中的大哥这才意识到事态的变化,猛地睁开双眼,正看见何百忧不留情面地撕扯着小弟的衣衫,准备对他下手。
“不要,不要啊。”小弟不断向后挣脱,试图逃避,可是链子锁在那儿,他早已是无处可逃,只能任人宰割。
何百忧手上的动作不紧不慢,似乎是在刻意放缓节奏。就在烙铁即将接触皮肤之前,大哥突然开口,用十分沙哑的声音阻止,“住手。”
说完这短短的两个字,他就止不住地咳了几下,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何百忧闻言,半蹲在地上,侧过头去看他,可抓着烙铁的手却没收回。猩红的颜色烫得让人眼睛发疼,四周冒出的热气更是令人胆战心惊。他挑了挑眉毛,示意囚犯接着往下说,全然不顾面前的人抖得有多么厉害。
“我可以告诉你,咳咳,匕首上是什么毒。只可惜,即使告诉你,也没什么用。”大哥说这话时语气算得上平静,传到何百忧的耳朵里听起来却没那么舒服。
“此话怎讲?”
“你先将烙铁放下。”
何百忧也不担心他们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随手将东西丢在地上,“快说。”
“此毒为赤焰魔蛇之毒,咳咳,乃我传家之宝。”
“赤焰魔蛇……”何百忧喃喃自语,重复着那人刚才说的话,他自幼生长在大都,还从未听过这种蛇的存在,更不知道这种蛇毒是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可眼下,其他的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拿到解药。
何百忧摊开手,掌心朝上,伸到那人面前,一字一顿,“解药。”
“解药?”那人冷哼一声,“这世上可没有此毒的解药。”
“胡说!既然有毒,怎会没有解药?”
“你若是能找得解药来,我便跟你姓罢了。”
“你!”何百忧意识到自己被耍,一怒之下掐住他的脖子,恶狠狠地收紧,“你敢骗我?”
“我可没骗你。”那人喘不上气来,一字一字说的吃力,“我刚才就告诉过你了,即使你知道是什么毒也没用。这种毒,一旦中了,就是必死无疑。”说完他的脸上透露出诡异的笑容,一副奸计得逞的得意模样。
最后四个字狠狠凿进何百忧的心里,他死死地瞪着对面的人,恨不得现在就一刀将他杀死。可此事的前因后果亟待调差,他无权处置他们的姓名,更何况,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将得到的消息告诉军医,看看能不能想出什么对策来。即使救不了关隅的命,能拖延一时便拖延一时。
最后的最后,何百忧只能强忍怒意,松开手,向关隅所在的营帐跑去了。
所有的大夫皆留在营帐之内,方便随时察看关隅的伤情。与此同时,他们找来大量医书不断翻阅,渴望为这未解之谜找到一个确切的答案,而在找到答案之前,没有人敢轻易拔掉插在他身体内的匕首。若是找不出对策,拔出此刀纯粹就是白白葬送了他的性命。
关隅中毒的症状奇特,身体温度忽冷忽热,嘴唇忽而发白,忽而又发紫,不断反复无常的变化让人摸不着头脑,书上也没有对应这种症状的毒药,而何百忧的出现让他们重新感受到了一丝希望。
“军医,大夫,犯人说,关大人所中之毒乃是吐蕃之地的赤焰魔蛇之毒,你们快想想这毒用何药可解?”何百忧的气都没来得及喘匀,一口气说完这句话,听得人心里憋得发慌。
即使方才那犯人嘴上说没有解药,何百忧心里到底是不信的。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毒既然存在,必然就能解开,有因就有果,这是世间万物的规律,谁都无法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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